看到李中庸的名字,长生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同名同姓,但再看事发之地,乃河北道的河间府,而二师兄李中庸的祖籍正是河间。
看到此处,长生眉头大皱,他目前正在翻看的这些卷宗乃是刑部的定罪卷宗,都是地方已经审理结案报上来请求核准的,大唐刑律共有五等,由轻到重分别是笞刑,杖刑,徒刑,流刑,死刑,河间府给李中庸定的罪名竟然是大逆不道的谋反,这可是斩立决的死罪。
急切铺展,看阅详情,原来事情发生在一个月前,有人告发李中庸与申州反贼陈立秋多有往来,暗中资助陈立秋布匹钱粮,经河间府调查属实,便将李中庸满门十三口尽数拿下,关押在河间府大牢,只待刑部核准便明正典刑。
他目前所看的这些卷宗都是刑部处理过的,李中庸这份卷宗的末尾已经加盖了刑部的核准官印,核准日期是三日之前。
由于周围还有几名刑部官员,担心被他们看出端倪,长生便强定心神,放下李中庸的卷宗继续翻看后面的卷宗,但他此时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再看其他卷宗,一边随手翻动,一边自脑海里急切思虑。
身为御史大夫,他曾熟读刑律,自然知道谋反是什么性质,这可是十恶不赦的大罪,而且是十恶之首,寻常死刑都是秋后行刑,但十恶大罪是不在大赦之列的,故此也不用等到秋后行刑,定罪之后就会立刻行刑。
而今刑部已经核准了李中庸一家十三口的死刑,而且公文也于三日之前发下去了,河间府属于河北道,位于长安的东北方向,距长安约有一千多里,似这种刑部发下的公文,驿站转送的速度应该不会很快,但一千多里的路程,正常情况下也就三四天的工夫。
李中庸等人曾经与他相依为命,同生共死,李中庸有难,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但现在的问题是李中庸资助陈立秋,与谋反的陈立秋同罪,而且证据确凿,就算他想翻案也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算他大权在握也无法颠倒黑白。
而且公文已经发出去三天了,这时候应该已经快到河间府了。
这一刻长生满脑子都是与李中庸相处时的情景,当日为了完成师父罗阳子的遗愿,李中庸在危急时刻将身上所有的银钱全都给他做了盘缠,之后又与陈立秋阻截敌人为他争取时间,在他自龙虎山安顿下来之后,李中庸还委托陈立秋去龙虎山给他送过银两。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长生的作风也是他的品性,对罗阳子是这样,对龙虎山是这样,对所有人都是这样,李中庸对他有恩,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要救下李中庸。
明的肯定是不行了,只能来暗的,除了劫狱没别的办法了。
此时已是上午辰时,斩首犯人都是在午时三刻,即便此时立刻动身也来不及于今日午时之前赶到河间府了,不过正常情况下驿站转送公文一天最多也就三百里,河间离长安应该在一千两百里左右,至少也得四天,也就是说今晚赶过去应该来得及。www.youxs.org
若是此时立刻离开,一定会惹人起疑,而且此时离开也没什么意义,以黑公子的奔跑速度,最多四个时辰就能赶到河间府,若是即刻动身,去到河间府时天还没黑,也不能立刻动手,劫狱救人。
前几日他也在刑部核查卷宗,都是临近中午才会离开,为了掩人耳目,他也只能耐着性子自刑部再熬上一个时辰。
但这一个时辰他也并不是干等煎熬,而是将此事自脑海里反复想过,他并不怀疑此事的真实性,因为按照李中庸的为人,他绝不会因为陈立秋谋反而与他断绝兄弟情义,此前朝廷曾经派兵围剿陈立秋,申州和平州被困,陈立秋肯定缺银少粮,在陈立秋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李中庸暗中资助米粮金银是完全有可能的。
他想不通的是李中庸为什么会被河间府抓进大牢,不过转念一想便想通了,河间府抓的并不是李中庸自己,其中还有他的亲人和家眷,李中庸不可能撇下自己的亲人和家眷独自逃生。
临近中午,长生离开了刑部,黑公子就拴在门外,但他并未立刻动身,而是骑马回到了御史台。
御史台乃是督察衙门,平日里也需要通过驿站转送公文,故此衙门里有着完整的驿站分布图,回去找到地图仔细看阅,他察看地图有三个目的,一是确认转送公文到一千两百里外大致需要多长时间,二是确认河间府周边各处驿站的位置,他此去并不只是营救李中庸自己,还有李中庸的家人,老少十余口想要逃离河间府,只能借助马车,他得提前为李中庸等人准备好马车。
最后便是逃难路线,李中庸等人没别的地方可去了,只能赶去申州与陈立秋会合,他得事先为李中庸等人计划好南下的路线。
画好赶去申州的路线,长生回到后院换上了便服,又准备了一些银两,这才骑马出门。
倪家有自己的药铺,长生过去索要了几种药物,命伙计研磨成粉并带在了身边。
他索要的这些药物都是些寻常药物,即便混在一起也只能用来安神发汗,为了确保不留下把柄,即便是倪家的药铺他也不敢直接配制蒙汗药,缺失的一种是随处可见的槐树叶,只需混合槐树叶,这包药粉就是大剂量的蒙汗药。
他此时是朝廷命官,不能为了营救李中庸而大肆屠杀狱卒,去到地头儿只能用蒙汗药将他们迷晕。
午后起风,未时下雪,这对长生的长途奔袭颇为有利,他现在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认识他的人太多了,而今冒雪策马,路人便看不到他的样貌。
黑公子许久不曾畅意奔跑,离开长安之后便扬鬃发力,平尾狂奔。
此时的黑公子早已今非昔比,这几个月的细粮没有白吃,不但体重暴增,身形也长的很是高大,上路之后风驰电掣,疾行如风。
黑公子耐力惊人,可以一直快速奔跑,两个时辰之后便进入河北道地界。
进入河北道不久,长生突然心头一凛,这种异样的感觉他并不陌生,这是灵气进阶的征兆,仔细想来自上次晋身洞玄淡蓝至今已然三个月了。
灵气的提升本就在意料之中,长生也并不感觉意外,前行不久便改道向东,实则河间府位于河北道的正北方向,他之所以改道向东是为了前往东面的县城为李中庸准备南下的马车。
他原本的计划是能买到马车就尽量买,实在买不到就只能自驿站里抢,但抢夺驿站的马车有个毛病,那就是现在人还没有救出来,如果此时抢夺驿站的马车,等到将李中庸等人救出来之后,李中庸南下途中会再次路过此处,很可能会遭到驿站兵卒的拦截。
运气还行,自县城顺利买到了两辆马车,随后又自城中采买了一些干粮,这才牵着马车出城向北。
二更时分来到河间府城南,将两辆马车赶到避风处,长生放开了黑公子,由它自由行动。
这时候槐树都落叶了,找不到槐树叶,槐树皮也行。
准备妥当,长生取了汗巾蒙脸,随后提气轻身,进入了河间府。
河间府是座府城,比寻常县城要大很多,但是在长安住惯了,便感觉河间府不是很大,大牢通常离衙门不远,找到府衙也就找到了大牢。
由于天寒地冻,室外无人,长生找到大牢之后直接翻墙而入,悄然靠近狱卒居住的房舍,他的混元神功可以催发纯阳灵气,双手各握一把药粉催气炙烤,烟雾生出,缓慢飘散,很快屋内划拳吃酒的几个狱卒就晕厥倒地。
除了外面的狱卒,大牢里面也有两个狱卒,眼见关押犯人的牢狱占地颇广,长生便没有将二人迷晕,而是握了两个雪球打灭了里面的烛火,随即疾冲而入,不等二人反应过来便将其中一人打晕,转而掐住另外一名狱卒的脖颈沉声问道,“李中庸关押在何处?”
那狱卒吓的亡魂大冒,一个劲儿的告饶。
“别废话,快说,李中庸关在何处?”长生手上加力。
“英雄饶命,这大牢里关押了数百名人犯,小的也记不住他们都叫什么名字啊。”狱卒回话。
长生闻言陡然皱眉,他也不能跟狱卒说的太过详细,不然事后这狱卒一定会将他今晚所说的话告知他人,届时便有可能追查到他的身上。
就在此时,靠近出口的牢房传来了李中庸的声音,“老五?”
听到李中庸的声音,长生再不犹豫,直接将那狱卒打晕,转而快步走到牢门前拧断了门上的锁链,“其他人呢?”
“什么其他人?”李中庸随口反问。
眼见李中庸虽然身处牢房,却衣着光鲜,不似吃苦模样,长生疑惑顿生,“你的家人呢?”
“皆在家中。”李中庸说道。
“他们没有跟你一起被抓进来?”长生急切追问。
“没有啊,”李中庸摇头,“你怎么来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眼见李中庸回答有误,长生越发疑惑,“你被抓进来多久了?”
“昨日有人吊死在了我家门前,苦主…...”
不等李中庸说完,门外就传来了阴声冷笑,“御史大人,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