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事情不算真过去

高蓓声非常的不甘心。

可是覃芳姿的“背叛”,吴姬的设计,乃至于哪怕是覃逊告老之后,晏迟对她及高家的态度非但没有更加热络,反而更加疏远了,高蓓声终于认清了事实,不管芳期有没有成功嫁害高家,看来因为祖父捏造赵公曾经毁婚之事,晏迟对待高家的态度已经大打折扣,而且晏迟明显对她根本不可能动情,绝无可能休了芳期将她扶正,她继续留在国师府只能是虚耗青春。

终于正视了事实的高蓓声作出明智决定。

然而芳期仍然想不能高蓓声这回竟然能够正视事实而再不迷信她大家闺秀,高门嫡女的魅力了,待高蓓声称谢离开后,她满脸迷惑地盯着晏迟:“高氏这,说的是真心话?”

“怎么?好奇她这回竟然如此有自知之明了?”晏迟喝着茶水:“高氏在国师府一直受挫,且岳祖翁告老后,我还特意让她知道了几件事,第一,大舅兄谋外事官之职是我向岳祖翁谏言;第二,覃芳姿多亏我出面才能不被彭家追究;第三,薛姬她们是因你的照济毫不犹豫离开国师府。

她哪能一再执迷不悟?终于是明白了我难免男子色令智昏的通病,已经为夫人的美貌神魂颠倒,哪怕有朝一日我对夫人色衰而爱弛,她比夫人尚且年长,那时候还哪有争得宠爱的姿容?”

芳期才明白过来晏迟给了高蓓声这多“提醒”,难怪自视甚高的人,突然就有自知之明了。

“再者言高氏哪里是重情之人了?她看中的是权势富贵,这些虚荣的事物,她还知道哪怕是高仁宽新攀上的高枝镇江侯府龚门,对于我也从来都是示好的态度,所以仍留在国师府里碍你的眼,她日后能有什么好处?不和你作对,自己请离,我才会欣赏她总算识趣,至少会保住她的几分体面,不至于回到高家,被视为弃子废棋。

当然我还透露了一件事,龚贵妃有孕,高蓓声琢磨着龚贵妃大有可能把皇后取而代之,届时能不提携姻亲高家?高家飞黄腾达,她又没被当作弃子,如此才有望另获良缘。总之留在国师府对她一点没有好处,回到高家还有几分荣华显达的希望。”

所以对高蓓声的请离,晏迟并不觉得意外。

晏迟也确实去了一趟高家,与高仁宽达成协议,他愿意予高蓓声准离书,并在准离书上写明是高蓓声自请大归,因为高蓓声终于看开了,男女之情不能勉强,给予了晏国师及其发妻白首偕老的祝福,以完璧之身归家,从此高六娘婚嫁自由,与晏府再无干系。

元夕节后,高家人来接高蓓声归家,晏迟又亲口跟其父兄言,来日高六娘婚配良婿,国师府定奉一份贺礼,这也算是替高蓓声“撑腰”了,但至于高家有没有本事给高蓓声觅得良配,晏迟当然不会操心。

芳期却知道高蓓声是上过孽嬖篇的人物,想在原生世界,哪怕没有她“插足”在高蓓声与晏迟之间,高蓓声照样不可能得晏迟青顾,就不知是不是请离,但她原本是沦为笑柄的收场,盼嫁良婿,不过又是高蓓声自以为是的野心罢了。

元夕过后十日,三司堂审,丁九山承认附逆之罪,且供认曾听周全言,助周全云涛观起事的卜谏优曾经亲笔献血书,且亦得周全笔书为证,若功成,周全掌执朝政,提卜谏优掌枢密院。

周全听闻卜谏优事败遇害,当然会立时焚毁血书销灭证据,所以抄捡荣国公府并未察获文证,但卜谏优却来不及销灭周全那封手书,韩杰、沈炯明及刑部尚书费耿三人一同将卜谏优的居宅掘地三尺,终于找到了文证,三司会审,周全及太后、江淮、宣兰、卜谏优等人,确然犯谋逆之罪。

周全灭三族,江淮、宣兰等附逆且拒不供认实情的罪徒处斩决,但有一部份文臣因只不过附造舆论,未参涉云涛观宫变,罪减一等,免死,判发配充军,而丁九山因为出首从宽,受到的处罚最轻,他保得了性命,被驱离临安。

判决虽然已经做出,可事态却并没有完全平息,周全固然有罪,太后也是同谋,但周全被斩首之前仍然高呼羿栩弑父弑母,杀弟杀侄,泯灭不性天理不容,大卫有如此暴戾的国君必引崩覆之祸,又有几个因为被发配弃军自觉生不如死的罪徒,被押赴往流配地时也是一路骂骂咧咧,喊冤的有之,质罪的有之,他们当然也求仁得仁,尚未出内城,就被一道圣旨追究死罪,责令兵卫将他们当场斩杀。

徐准等臣公,谏阻羿栩当众实施私刑极其不智,便是要治死不悔改的逆徒重罪,亦当再交刑司依法审决明正典刑,且天子应当向天下臣民以诏书的形式保证,今后绝对不会再逾法处私刑。

太后毕竟乃天子嫡母。

虽有君臣之尊卑,然为全孝道,不应亲手将嫡母斩杀,更合适的方式其实是重惩周全,然将太后禁于深宫,或责太后自悔于佛寺道观,因为失去戚族助力的太后已然无损于社稷与君主,为子者将嫡母斩尽杀绝太过狠戾,不利于昭彰仁孝亲伦。

可羿栩当然不会听从这些规谏,他绝对不会向杀害周途疏的罪魁低头,哪怕那些人已经成为泉下之鬼,他也不会承认周太后不该杀。

他唯一爱慕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周太后罪该万死,羿栩甚至坚持将周太后废黜尊号,不容她以先帝皇后之尊合葬帝陵。

正这个时候,临安城发生了一件弑母的罪案。

犯案者为一平民,因爱慕一貌美女子,不顾父母之命非要娶那女子为妻,当娘的对儿子本就宠溺,见儿子心意已决,劝服了丈夫答应这桩婚事,怎知道娶进门来这个儿媳,好吃懒做不说还跋扈刁蛮,不知上事公婆,反而让公婆服侍她,婆婆给她做一日三餐,她还嫌弃婆婆厨艺不好。

那当娘的虽说宠溺儿子,性子却也刚强,怎会一直容忍惯纵儿媳?所以婆媳间时常吵闹,闹得鸡飞狗跳几乎一日不得安宁。

两年前,老爹病故,儿子被儿媳教唆,也学得好吃懒做不务正业,渐渐坐吃山空,老娘这才着了急,不再纵容儿子,要求儿子出外谋个营生,儿子不乐意,再兼儿媳煽风点火,把老娘的话当耳边风,更是懒惰了十倍。老娘气怒不已,要胁着要休了儿媳,于是越发被儿媳恨之入骨。

案发当日,儿子偷了老娘的私房钱,夫妇两个跑去酒肆里吃了顿大鱼大肉,回家后挨了老娘责骂,老娘这回是真气急了,就要去找里长来评理,决心定要将带坏了她儿子的儿媳休弃,哪里晓得反被儿子儿媳联手殴杀。

被逮拿下狱后,儿子儿媳尚且不知悔改,说什么是老娘先要将他们殴杀,他们逼于无奈才还手,这跟官家斩杀太后是一样的情况,他们不认罪。

这件案子当然不会惊动天听,审决这件案子的葛时简也不可能采信那夫妇二人的狡辩,意在他们不孝弑母之不赦之罪,报刑部核察定审。

可这件凶案却在百姓中引起了许多议论,虽大部份人都觉得殴杀生母的不孝子该死,却也有少部份人相信了死者先有殴杀子媳的行为,这样一来凶徒便不是狡辩,应当无罪释放。

这件子媳弑母案发生时已是二月。

渐渐的议论者不仅限百姓,也波及了士人儒生,他们大多认为律法因为天子的不智之行在执行时会发生越来越多的争议,天子理应颁罪己昭,以正法统,当然这些看法和意见并不足形成争讨之势,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临安城,无论贵庶臣民,似乎都顾忌着再生风波。

当日御街,质疑天子的囚徒被当众斩杀,那场境不得不说对围观的民众产生了莫大的震慑,想这些曾经尊荣富贵的官员于天子而言,都是说杀就杀命如蝼蚁,布衣百姓哪里还敢造次?

大卫建国以来,太祖倡导的仁宽之风,其实予以了臣民极大的言论自由,况怕之前历任帝王加起来处死的文臣,尚不及死于先帝、今上两任帝王御治下的半数,百姓们还真没直观见受过帝王之威怒。

如卫仁宗御治时期,得密报,知四川有个老书生,因屡试不中消极待日,染上了嗜酒的毛病,好些回酒醉,大骂天子有眼无珠,还说要是他得了江山,坐上龙椅,定能让天下贤士均得信重,不至明珠蒙尘。

密告的官员称这老书生有谋逆之心,该被处杀。

卫仁宗却不以为意,说只是一介书生,无兵权,连官职都无,说几句酒话气话而已,并没犯谋逆之行。

天子以仁厚自律,不究言辞之过,臣民的言行就当然不会过于谨慎,从没有祸从口出的警防心。

现在却是见识了,何为帝王一怒,流血千里。

帝王的君威大增,臣子的言行就自会收敛,所以议论归议论,质疑归质疑,无人胆敢效周全,集众往丽正门请命——毕竟,说不定就成了逆党,要被杀头的。

所以关于这起平民害母案及引起的议论,原本传不到芳期耳朵里,在她看来,晏迟铲除周全这一复仇目标已经大功告成,后续的事她暂时也不用操心了。

这天,龚夫人到访,才闲聊起了这件事,芳期方才听说天子的行为,竟然给了不孝子媳殴杀生母的胆子,而且居然还有许多人觉得杀人犯不该被处死,这、这、这……世间的是非黑白难道说就此颠倒了?

但芳期当然没有冲龚夫人表达她的想法,她三缄其口,只用耳朵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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