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吴穹久违的再次感受到了身体分裂又重组的感觉。
上次来得突然，尚未细细体会。
这次有了防备，吴穹倒是感觉了一丝微妙。
他的身体仿佛如同巨大枯木一般，被层层剥裂，然后又一根一根地贴在一起，重新长出枝丫，生机勃勃。
还未等他捋清这其中的来龙去脉，触及地面的实感自脚底传来。
他再次来到了无方界。
金蛟剪姐妹和上次一样，仅用一根一掌宽白色丝带将两人缠绕。
但状态却是比上次好多了，而且对吴穹的态度也要熟稔许多。
“你来啦，道士小哥哥。”金蛟在空中游到了吴穹身边，用额头亲热地蹭了蹭吴穹的颈窝。
吴穹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他动了动脖子，后退一步，伸出右手，制止了金蛟的进一步动作。
“咦，道士小哥哥身上怎么有脏东西的味道呢？金金。”银蛟自吴穹身后出现，顺着他的脚踝一边用鼻子仔细嗅着一边上滑，一直到脖子处才蓦地停住了。
“嗯？”金蛟也收起了调笑吴穹的心思，一脸严肃地贴在吴穹身上闻了闻。
“是哦……”闻完了吴穹的气味，金蛟皱起眉头，轻轻地咬住在自己的拇指，原地思考起来。
“很熟悉，很脏，很恶心。”银蛟抬起头，一边回忆一边说道。
“好像五尾狰……”金蛟提了个“老熟人”的名字。
“不对……不对……不是狰。”银蛟的小脸都皱到一起去了，想得很是费力。
吴穹见两个小丫头记性不太好，怕是想起来还需要好长一段时间，赶忙打断道：“你们上次说想不起来的会让人间界大乱的事？现在想起来了吗？”
银蛟歪了歪头，坦然道：“还没有耶。”
金蛟也歪了歪头，说道：“就那点香火哪里够？还要更多~更多~”说着，还手舞足蹈地画了一个好大的圆。
白色的丝带随着金蛟的动作滑落，雪白的流线映入吴穹眼中。
吴穹吓得忙别过头去，磕磕巴巴道：“你……你快穿好。”
金蛟嘻嘻笑了笑，似乎觉得这样的吴穹很好玩，不止没有把丝带拉回来，反而变本加厉地往吴穹眼前跑。
银蛟倒是对吴穹道：“虽然事情没想起来，但是小哥哥，我们两个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哦。”
“什么恢复？”吴穹躲不开白花花的金蛟，干脆闭上了眼睛问道。
“嗯，当然是本体啦！已经恢复到可以简单使用了呢~”银蛟骄傲道。
吴穹这才一下子想起来，这两位姑娘可是器灵，她们的本地还在那张灵气充沛的桌子上供着呢。
思及此，吴穹刚想再问她们两个一些问题，无方界就突然传来“咣——咣——咣——”地声音，甚至还震颤了起来。
身体再次分裂重组，吴穹就这样带着还未问出口的满肚子疑问，离开了梦境。
他有些烦躁，走了出去。
正在门口疯狂砸门的，自然是没钱付车费，被司机盯着下来借钱的小树。
他感觉自己这次哪怕不被鬼杀死，也不想在这个城市生活了。
真得好无语，好丢脸啊。
有什么比撞见鬼更恐怖的事吗？有，那个鬼喊的是你的网名，不止肉身死亡，还会社会性死亡。
有什么比半夜穿着粉色大裤衩跑出来更尴尬的吗？有，你以为司机是你粉丝，结果司机只想要钱。
经历了多重打击的小树先生，现在只想抱着吴道长大哭一场。
这种情感在他心内沉淀的逐渐浓郁，以至于他见到披着睡衣来开门的吴穹的时候，真的扑到了吴穹的怀里，哭了起来。
在身后等着小树借钱的出租车司机：……
玛德，碰见了搞基的，还一次两个。
司机不想看两个男人拥抱，清咳了两声，说道：“兄弟，钱你还没付呢。”
小树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任由吴穹替他付了钱，这才抽抽噎噎地走进了道观。
“吴道长，你是不知道，呜呜呜，太恐怖了那个画面。”小树，也就是主播做一棵大树，此刻形象全无，像个趴在路边晒太阳被踹了一脚的狗，委屈地趴在吴穹卧室的桌子上，不住哭诉道。
“呃……”吴穹不太会安慰人，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温和道：“你别急，先喝口水，然后再告诉我怎么了。是桃花煞应煞了吗？”
小树喝着温水，感觉到胃里的服帖，这才擦了擦眼泪，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给吴穹讲了一遍。
“只是这样吗？”听完小树的描述后，吴穹掐了两下指诀，算出只是一只普通的地缚灵后，他感觉有些奇怪。
按照他算出来小树桃花煞的严重程度，不应该只是地缚灵这样的弱小灵体。
最起码也得是个厉鬼才有牌面。
可是听小树讲的，明明就是一个死在那个房间里，只会恶作剧的普通地缚灵。
“是啊……呜呜呜，怎么办呀吴大师，我的手机还能不能用了呀？……那可是刚刚才买的最新款石榴promax1tb远峰蓝旗舰款啊呜呜呜呜。”
小树哭得伤心极了，然后一抬头就看见了吴穹手里同款的1tb限量贵族紫。
小树：呃……
没空搭理攀比的小树，吴穹飞速地变换着指诀，可是竟然算不出与桃花煞相关的任何信息了。
就好似被一串代码被抹掉了的感觉……
吴穹皱起眉头来，嘴里一边念着占卦词，一边捧着小树的脸和他对视。
但是不管他怎么做，都看不见半点未来。
既然努力了两次都没有算出结果，吴穹干脆就放弃了通过卜算去观测小树命数的想法。
“不如你今夜就留在鹤温观睡一觉，明日一早我和你一起回家。”他想着，如果算不出来，那就亲自去解决，总没问题了吧？
于是他直接询问了小树要不要留宿。
这可真是正中小树下怀，在他那些电子产品没有彻底解决之前，他是不会再回到那个出租屋居住了。
“好的，道长。听您的，道长。”小树欢天喜地雀跃道。
**
鹤温观的被窝兴许就是比家里的被窝防御力高。
盖着深蓝色的大被，不管是谁都会安全感倍增：只要手脚不露在外面，怪兽就无法攻击他。
小树如是想着，陷入了睡眠。
……
次日清晨，还是吴穹叫醒了睡得很香的小树。
“收拾一下，然后咱们去你家看看。”
这一次吴穹准备的非常充分，甚至还带上了金蛟剪。
他在车上的闭上眼睛假寐的时候，莫名想起了师父从小告诫他的话。
师父说，衍一教不像那些符箓系或者咒法系的，他们派系主修宝器，不管符箓、丹方、咒法，都是辅修课，只有御使法器器灵才是衍一教的正道。
可是吴穹把符箓、丹方、咒法，学得扎扎实实，唯独这个器灵，在认识金蛟剪姐妹前，他一件都没拥有过。
更离谱的是，吴穹学了那么多基本功，唯独关于法器的师父没教过……
不过，也不怪他师父。
毕竟，衍一教往前推个四五代掌门，好像都没拥有过属于自己的器灵。
所以今天能使用金蛟剪战斗，吴穹甚至还有点激动和期待。
路程不算太近，但小树没有手机玩，整个人如坐针毡。
倒是司机师傅，发现了吴穹穿着道士服，还扎了个发髻，来了兴致，攀谈了起来。
“道长，这是干什么去啊？”
吴穹满脑子都是师父和法器，没有听见司机师傅喊他。
小树看了看吴穹，道长没发话，他也不敢乱说，只含糊地说道是去驱邪的。
谁曾想，司机一听是驱邪的，一下来了兴致。
“哎哟，道长，小伙子，驱邪厉害哇。”司机说着，一只手把着方向盘，一只手在副驾驶前的储物格内掏了一会。
“找到了。”司机直视着前方，右手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坐在副驾驶的小树。
小树生怕司机师傅开车不安全，忙不迭地接了过来。
居然是厚厚一打现金。
“给你了。”司机憨笑着说。
“什么？”小树一脸迷惑。
吴穹终于回过神来，他怒斥小树道：“快还给他！”
小树吓了一跳，最近他的神经始终绷地紧紧的。
此刻听见吴穹有些凶的语调都感觉自己要哭出来了，忙把那摞现金塞回了储物格里。
“哎呀。”司机有点失望，叹了口气，“给小兄弟拿点钱花，道长怎么这么凶？”
吴穹透出窗户确认了一下位置，是在高架上，暂时无法下车，于是不快道：“这钱也要他有命花才行啊！”
小树一听吓了一跳，哭丧个脸道：“师傅，您怎么还想要我的命啊？”
司机师傅这才有些心虚道：“哎呀，这给你点钱而已，哪里就要命了？”
小树更绝望了，扭过头去眼泪汪汪地盯着吴穹，问道：“吴道长，我没事吧？”
吴穹还没开口，那师傅又说道：“哎呀小伙子哭什么，跟你直说了吧。我家女儿死得早，死的时候还没结婚呢，这不一直想给她张罗门婚事。可是左右找不到八字轻的人，这不你要带道长去驱邪，你八字肯定轻啊！”
小树一脸地不敢置信，想都不敢想自己差点跟鬼了定了亲。
那师傅还在滔滔不绝地劝说道：“哎呀，我女儿漂亮地很，还温柔，活着的时候呢，还是个当大夫的，救死扶伤，优秀极了。”
小树整个人贴在了车门上，尽可能地离师傅远一点，两条宽泪缓缓流下，凝结成一句话：救命，放我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