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直播平台今日一个直播间意外上了热搜。
十分钟前。
鹤城一座破败道观内的小道士吴穹，在直播间里出售自己亲手雕刻的雷击木木牌。
“福生无量天尊，各位道友日安……今天贫道要出售的乃是这镇宅平安符……符是贫道……亲手绘制而成……”
他穿着一套已经洗到发白，却依旧干净整洁甚至没有过多褶皱的三清领藏蓝色道袍。
明明是在卖东西，可是表情一丝不苟，台词也严肃认真。
更奇怪的是，他总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吴穹撑着桌子，宽大的道袍遮住了他微微发抖的手臂，直播间的弹幕上，侮辱声从未停止过。
【暗夜疾风：哟，卖符的？智商税啊，谁买谁脑残。】
【孤独求败：主播怎么看起来奄奄一息的，博取同情？装可怜？你怎么不喝一杯自己卖的符水！】
【输不掉的气质：这符冲水喝了我能射出伽马光线吗？我想当超人。】
【绝不说第三个字：垃圾。】
直播间里人气算不得高，仅有个几个观众都在说风凉话，没有人刷礼物，也没有人买他的符，字字如刀，刺得小道士吴穹更加绝望。
他胃痛如绞，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已经到了看不清东西的地步。
甚至就连做出一个苦笑的动作都很勉强了。
【输不掉的气质：你是不是正规的道士啊？有道士证吗？】
【孤独求败：主播师从哪个道派啊？告诉我，我以后肯定不信哈哈哈。】
【暗夜疾风：楼上说得有道理啊，连自己的弟子混得这么惨都保佑不了，还有什么可信的？】
【绝不说第三个字：骗子。】
“福生……无……量天尊……贫道乃是衍一教……第十七代掌门……吴……穹……”话音尚未全落，吴穹眼前终于彻底黑了，低血糖和饥饿感席卷了他。
他“咕咚——”一声，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脸贴在三清殿冰冷的地砖上，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死亡在靠近。
三清像前的莲花灯依然悠悠跳耀着柔和的光芒，而吴穹眼中的光芒却逐渐消散了……
直播间。
【大冤种：什么玩意？？能不能敬业点啊？？人呢？】
【宁静的夏天：不对，你们看一下，主播是不是人没了？】
【特别可乐：快来人啊，主播装死啦……】
【绝不说第三个字：报警！】
可吴穹已经看不到这些弹幕了。
一年前师父羽化后，吴穹继承了这间香火微薄的破烂道观。
死之前师父拉着他的手，留下了遗愿：一定要给三清换三尊金像。
可是不知道当地其他道观从哪听说的，老道士死了，小道士好欺负还缺钱。
于是他们联合起来，怂恿吴穹参加所谓“老君故里计划”，糊弄信徒，赚不义之财。
吴穹毅然而然地拒绝了。
师傅教他的教义……从小给他讲得惩善除恶……因果报应等等，不是为了让他赚取这些不义之财。
哪怕是想给三清换金身，也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赚钱。
两方僵持的半年后，一伙人突然出现毁了那条香客们唯一一条上山的路，破坏了菜园。
彻底断了这观内本就微薄的香火。
吴穹熬了一段时间后实在撑不住，选择了直播，打算卖一些符纸度日。
毕竟几乎是所有用过他符的香客、信众，都说他的符灵验。
未曾料想，众人只是看他笑话。
这符，倒是一张也没卖出去过。
时至今日，他已经有好几天没吃饭了。
此时的道观内，吴穹虚弱地在地上，眼里生命之火逐渐黯淡，他却丝毫没有对死的恐惧，只有对于没完成师傅遗愿的愧疚。
就在此时，直播间突然响起了别的声音。
他强撑着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直播间开始了pk模式，而进来的主播，是省城鹳云观的大师兄，孙流云。
“哎呦，福生无量天尊！看见这掉漆的三清像就知道是鹤温观。这非正统道观过的确实不好，现在混到连三清爷爷都照顾不好了。”孙流云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吴穹却突然觉得这声音也没有以往那么刺耳了。
他没有力气说话，也没有力气撑起身子出现在镜头前。
他只是趴在地上，听着孙流云的声音，静静地想着他的道义，他的因果。
“吴掌门人呢？开着直播间人却不在？”孙流云摇着扇子又说道，从镜头中可以看到他那边香火鼎盛，信徒络绎不绝。
【输不掉的气质：哟，这位道长看起来倒是仙风道骨。】
【孤独求败：道长，你说的这位掌门好像快死了。】
【暗夜疾风：对对，道长快看看怎么回事吧，他刚才摔倒就再也没站起来过。】
【绝不说第三个字：对。】
“哦？”孙流云收了扇子，表情诡异，佯装担忧道：“吴掌门不会有事吧？毕竟衍一教后继无人了，吴掌门若是出事，这鹤温观可要归我们鹳云观接手了，麻烦呀。”
说完了，孙流云又仿佛发现了什么似的，继续咄咄逼人道：“哎，贫道真是见不得这凄惨的一幕。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能活活饿死……咦，不对，这神像前不是供着水果呢吗？”
直播间也立刻有观众附和了起来。
【暗夜疾风：可不，这明明有吃的东西，不吃在这装虚弱，纯纯炒作吧。】
【孤独求败：无了大语，如果是真的我希望是假的，如果是假的我希望是真的。】
吴穹看不到弹幕，只能听到孙流云的话。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就因为这样他才一直和孙流云之流聊不到一起去。
师父说过，给神官们供奉的水果一定要新鲜干净，而且不过一夜决不可私自取下食用，乃是大不敬。
他一向虔诚，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样想着，吴穹用尽最后一口力气爬到了镜头前，他面容凹陷，枯瘦如柴，眼神却仿佛能看穿世间一切。
泥像慈悲的眼睛仿佛在怜悯地望着他。
他也淡然地盯着镜头对面的孙流云，甚至带着一种和三清像如出一辙的慈悲与怜悯。
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孙流云只觉得遍体生寒，仿佛自己是一个小丑，是一个笑话。
孙流云后退了两步，皱起眉来。
“怎么说？吴掌门？贫道也是为了你的鹤温观着想，你只要点点头，好好加入我们的计划，配合工作。鹤温观也能烟火鼎盛，你也能给三清爷爷都换尊铜像。”孙流云外强中干道。
“去……你妈……的……”吴穹最后吐出了这四个字，终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直播间的人气也瞬间蹿升到了热门，大家奔走相告说是有一个道长在直播中被气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