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池竹西已经再次越过他,往校门口走了。池源看着他背影,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是想问蹲他那变态是什么情况,但看池竹西的态度肯定是不会说什么。他又第二次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贱了点,池竹西的事他管个屁,这又不是什么会让自己吃亏的人,耍狠装乖一气呵成,真和他硬碰硬还不知道是谁吃亏呢。可池竹西的背影实在是太……萧瑟了。在学校铺满落叶的林荫道,他踩在干枯的落叶上,头发风吹开一点,露出没有血色的耳垂。池竹西和池淮左长得很像,气质却截然相反,要说池淮左是一戳就爆的狮子,那池竹西就是跟在狮群后爹不亲妈不爱的病狮。池源在动物世界里看过,母狮抚育一群孩子,唯独不会理会生病的幼狮,只要靠近就会被推开。在残酷的非洲大草原,那个小小的身影很快就被自然淘汰。可人类不是狮子,安澜娅也只带着池竹西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道他平时是怎么过的,按理说也不缺钱,怎么把自己养成这样。“妈的,你可怜他做什么。”池源暗自骂自己的自作多情,身体倒是诚实,再度跟了上去,跟唠家常一样开口,“今天跟着你那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怎么招惹他了。”池竹西罕见地接话了:“以前认识。”“不是吧,我这么一个混子都不想和他接触,你这人有点东西啊。那可是留级两年的老恶霸,据说以前犯了事,他老子花了大价钱才把人塞进四中。”“哦。”“哦什么哦!瞧他脸上的疤了吗,一看就是被人恶意报复过了。虽然你这人下手也挺毒的,但建议还是不要和他对线吧,你要是毁了容……”池竹西平淡道:“我要是毁了容?”池源:“那肯定吃大亏啊!也就是你小子阴沉了点,没人敢接近。你看池淮左,从我认识他开始屁股后面妹子就没少过!你俩长的这么像,那肯定也”池竹西突然止步在校门口。池源的话音戛然而止,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又在无意识戳人痛处,抿抿嘴,犹豫着要不要屈尊道个歉。紧接着,池竹西看向他,神情十分认真,好像接下来就要宣布一件什么大事。池源被这股气氛裹挟,也不免端正了态度,等他开口。然后,他听见池竹西问:“你听见狗叫声了吗?”池源:?池源:??!!看见这傻子白转红转白的脸色,池竹西意识到他好像误会自己在骂人。他收回视线,低低想,那就是没听见了。放学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学校门口的人流量并不大,等在外面摆摊的小吃摊也开始收拾打算离开。无需心底的声音提醒,池竹西肯定自己听见了,虽然声音不响,也只是须臾的功夫,但非常清晰,仿佛直接印入他脑海。眼看着池源就要开始跳脚,靠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奥迪a8缓缓摇下车窗,里面的人喊他:“池源。”池源条件反射看去,蔡闫正坐在车后座浅笑着向他招手。他一路小跑到车边,弯下腰往车窗里瞅了瞅:“都说了不用来接我,上次同学看到了都觉得我贼装逼,叫个车也就几十块的事。”蔡闫柔声道:“最近情况特殊,你在学校没什么事情吧?”“能有什么事,不就一直那样嘛。”“你在和谁说话呢?”“额……”池源刚一侧身就看到往这边迈步而来的池竹西。冬天的天色晚得早,六点半左右就开始转暗。路灯的暖光接过晚霞的担子将道路照亮。池竹西的视线越过池源,在半开着的车窗上停留半秒,然后放到蔡闫身上。乳白色的羊毛大衣,脖子上围着同色的长毛围巾,手上套着皮质手套,腰部以下看不清楚,但除了白里透红的脸颊和沐风细雨的温煦笑容外,她浑身上下没有裸露在外的肌肤。池竹西回忆了一下,似乎上次在葬礼她也是穿的高领内搭。判断不出有没有遭受家暴的痕迹。“阿姨您好。”池竹西僵硬说。蔡闫含笑颔首:“好久不见,小池,需要我们送送你吗?”池竹西:“不用,就是来问候一下您,我等会儿自己回去。”池源立刻插嘴:“别啊,免费滴滴你都不要?”蔡闫:“池源,尊重一下小池的意见,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咄咄逼人的坏习惯?”池源坚持道:“你要是又被疤子哥尾随了怎么办?我这也是”“谢谢。”池竹西摇摇头,后退一步,“那我就先走了,阿姨再见。”蔡闫笑着和他道别。池源上了车,车辆很快启动,他从池竹西身后一路看着自己越过他身侧,开过了还往后看,直到那个身影化为路灯下的一个小黑点才念念不舍转回头。“有人尾随小池?”蔡闫突然问。池源:“学校的一无赖,被我吓跑了。”蔡闫失笑:“你什么时候和小池关系这么好了?”“谁和他关系好,亲妈也不能造谣哈。”蔡闫想伸手摸池源的头,被躲开了。“别把我当小孩!”池源语气不善。蔡闫眼睛弯起,佯装叹气:“什么时候你的情商也能和年龄一起提高呢。”她说,“不过现在大家都在度过相当艰难的时刻,尤其是他。你也算是他弟弟,关心他也算好事。”池源:“什么艰难的时刻,网上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蔡闫却不接话了,温柔问:“晚上想吃点什么?”池源知道自己亲妈的性格,闷闷不乐扭过头,嘟囔着吃什么都行。暮色四合,奥迪a8平稳融入夜行的车流,向常青市另一隅的浩瀚灯海驶去。第17章 晚上。“你又听见了狗叫声?”池竹西点头:【对。】书房开着暖气,灯光明亮如昼,笔尖划上纸张的沙沙声混着白噪。容歧记录下谈话的内容,说:“但你没有看见狗。”池竹西:【没有。】“能回忆起听见狗叫声的前后你的感觉么?有没有心慌,或者突然紧张?”【或许有,我不清楚。】“药还在按时吃吗?”池竹西:【在吃。】二人对视几秒,容歧没在对方坦然的眼中看出说谎的影子。“那就不用放在心上,之前我问过你妈妈,她说在你很小的时候似乎养过小狗。记得之前我说过的吗?幻听属于幻觉症病理表现,你现在的状态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很正常,不用忧心。”容歧没说的是,在精神障碍中,幻听一般与妄想一起出现,是抑郁的征兆之一。池竹西乖巧道:【好。】将手中的记录表翻页,容歧提笔又问:“今天在学校感觉怎么样?”池竹西放膝盖上的手条件反射动了动,藏在木桌后谁也没发现:【挺好的,老师让我补上之前落下的作业,同学也很热心。放学的时候池源来找我。】容歧有些意外:“池源?”【他来找我道歉。】池竹西咬住下唇,【他看起来是个很麻烦的人。我没注意他具体说了些什么,校门口遇到来接他的蔡女士,池源想顺便送我回来,我拒绝了。我……是可以拒绝的吧?】容岐松了口气:“不用去想那么多,你tofel分数112,gre分数331,加上推荐信,申请top50大学应该是够的。不出意外明年三月我们就在国外了。”池竹西倏而抬眼,音调变了:“不是说好了明年5月份左右。”“你母亲明年二月要去新西兰开展,我三月要去巴黎准备icp(国际心理学大会),你一个人留在这边我们都不是很放心。”“可是……”池竹西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他知道这一定是安澜娅的主意。安女士做的决定一向不容置喙,容歧只是充当他们母子的缓和剂而已,和他争辩是没有结果的。惯例的谈话结束,池竹西端着水杯回到自己房间。把水杯搁在桌上,他先打开窗户透气。傍晚风大,池竹西拢了拢外套,坐在书桌前。他把今天的事情真真假假混在一起说给容岐听,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拥有小打小闹烦恼的高中生,效果看起来还不错。【效果不错?你差点露馅。】“只是差点,容歧没有察觉。”那声音嗤笑:【装乖谁不会,只要你想,我们还可以在安澜娅面前装成完全正常的贴心好儿子。你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好过,不是吗?】【如果不是现在急着查池淮左的事,你甚至想恶意满满地将余陶的事告诉她,让她自己看看选了个什么“好学校”。】池竹西没接话。余陶的事放在一边,必须抓紧时间了,明年三月他一离开,调查就会变得十分被动。他们想要他脱离这个环境,池竹西也必须承认这对自己而言是最好的决定。他会离开这片埋葬着不安的痛苦的地域,开始全新的生活。但绝不能是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台灯照亮少年略显不安的脸庞,他弯腰从书包里拿出日记本,垂眼半晌,终于下定决心,捻着封皮将日记本缓缓掀开。前面依旧是那些触目惊心的日记,池竹西连着两三页一起往后翻,直接翻到自己写上字又涂黑的那一页。数行黑色留言出现在被涂掉的两行字迹下方,字迹凌乱,间隔着不少被划掉的内容,不难猜出书写的人落笔是怀着怎样激烈的心情。他一个字一个字看了下去。「池竹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