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深深打了一个寒栗,那暗器透过穿着软甲的侍卫身躯仍有这般威力,想也知道若是打在自己身上会有什么后果。
他俯身从地上捡起那两枚暗器,虽还不知它们的材质,却知十分珍贵,而且无毒,不由庆幸不已,想必是“扶余隆”十分高傲,不屑在暗器上淬毒吧。
李泌高声道:“暗器无毒,用这瓶药替他们止血。”
接着,李泌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递给旁边的侍卫。
他们连忙去救助那两个受伤的侍卫,不多时鲜血止住。
幸好他们出于本能的闪躲,没有射中要害,否则这种歹毒的斜刃,足以让他们身死当场。
这段时间虽然短暂,可是朱滔已经被六个侍卫联手困住。
这些侍卫都是精悍的沙场勇士,如今又是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朱滔只觉得自己陷入罗网中,无力自拔。
但他秉姓倨傲,虽然如此,仍然咬紧牙关苦战。
幸好高崇文似乎是担心李泌的安危,没有加入战局,否则早就支撑不住了。
李泌心中也生出一丝苦恼,这个“扶余隆”也太狠毒了些。
原本是希望他知难而退,他若一心逃走,再加上高崇文放水,未必没有机会,可是他这样拼命死战。
看来只能将他生擒,再用不忍杀他的理由而将他拘禁起来,然后让他寻机逃走。
又过了几十招,高崇文有些不耐烦了,随手从地上掬了一捧雪,双手一握,雪化成冰。
高崇文手掌一搓,十几块碎冰入手。
他手指连续轻弹,那碎冰变成了神出鬼没的暗器。
不过数招,朱滔闪躲不过,被一块碎冰击中麻穴,身子一滞,已经被杨朝晟一刀背拍中后心,跌倒在地,立刻被两个侍卫反剪双手按在地上。
一个侍卫上前,干脆利落地卸下他双臂关节。
然后杨朝晟带着几个侍卫将他带到李泌面前,强令他跪下。
杨朝晟亲手将他头发向后拽去,让他仰面向上。
李泌清晰的看见他额头渗出滴滴冷汗,面色苍白如雪,却是不肯呼痛,神色漠然。
此时,李泌心中苦苦盘算着如何做才能够不露破绽地放走“扶余隆”,口中却是道:“扶余隆,你真正身份为何?我想你不是真正的百济王子。”
朱滔听见李泌问话,冷冷道:“我不妨直言,我是幽州节度使麾下大将朱滔,你等要亡我大燕,因此前来行刺于你,你我仇恨似海,多说无益,要杀就杀,若是你恨我欺你,不论什么酷刑责罚,我都承受就是。”
李泌怒道:“好个狡辩恶徒,张口闭口仇恨似海,却绝口不提叛军屠戮百姓。你从幽州来,沿途可看见到处是受害的百姓。朝廷屡次征伐,尔等为了反抗,层层盘剥百姓,竟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来人,给我废了他的武功,送到营中软禁起来。”
虽然这样说,李泌私下却给高崇文使了几个眼色,想来他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
谁知高崇文脸色阴沉,似乎没有留意李泌的眼色,走到朱滔身前,看看他惨白绝决的面色,伸指向他的气海缓缓点去。
李泌心头大惊,若是真的废了朱滔的武功,还怎么让他逃走呢。
可是这个时候李泌又不敢阻止,若是露了破绽,这朱滔恐怕就是非死不可了。
高崇文手指已经几乎点到朱滔气海,却突然停住动作,缓缓起身道:“先生,此人伤势严重,若是此时立刻点破气海,只怕是病势缠身,不久丧命,先生既然有心留他一命,不如等他伤势稍好一些再动手吧。”
李泌几乎是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明白高崇文仍然是记恨他今日的冒险,这才用这般举动来吓他。
歉意地看了看高崇文,李泌故作沉声道:“竟然如此,我枉通医理,竟然忘记这茬。罢了,暂时不要动手,你们将他关节接上,先将他带回营中软禁,对了,他还有仆婢在外,应该也是刺客一党,你们去将那两人擒来,带回营去好好盘问。”
朱滔从散功的威胁边缘脱身出来,心中也觉得侥幸,纵是一身傲骨,也不愿再出言冒犯。心道,我若能恢复一些功力,就有机会逃走,还是暂时不要惹怒他吧。
这样想来,他神色平和了许多,也不说话,任凭那几个侍卫接上他手臂关节。
一时没有绳索,几个侍卫面面相觑,对他们来说杀人比俘获敌人更方便,身上几乎从不带着绳索。只得找了几根藤条将朱滔捆住,将他放到阶上,准备一会儿上路时带走。
这时,去拘拿那沙宅成和善花的侍卫匆匆向院内走来。
李泌一看他们双手空空,就知道人没有捉到。
事实上,对那两个人李泌并没有放在心上,只看他们新罗话那么流畅,就知道可能真是新罗人。
这两人若是逃走,对李泌来说只有好处。若是被俘,也无关紧要。
只要李泌安全地回到大营,而朱滔途中顺利逃走,这一局就已经布成。
所以,李泌并没有特意提前令人将他们拿住。
现在看来,他们果然跑了。
李泌只是淡淡对张惟岳道:“张将军,你先快马赶回去吧,请郡王下军令缉拿那两人和卢子期。”
张惟岳一直护在李泌身边,他不知其中详情,但是见李泌遇刺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忙道:“大人放心,属下这就换马回去向郡王禀报,一定捉拿住他们。”
他已经知道卢子期的事情,只当多捉一个人而已,也没有放在心上。
李泌微笑点头,正要说几句嘉勉的话,毕竟他要立刻回去,未免辛苦一些。
这时,突然院墙上显出两个身影,一个老态龙钟,一个婀娜多姿,却是沙宅成和善花。
两人齐声尖啸,双手挥动,十多个小黑球从他们手中射出,在空中炸开,火焰飞散,毒雾缭绕,金针纷飞,这却是一种罕见的火药,霎时间院中一片黑雾笼罩,视线不清。
所有的侍卫都立刻找了遮蔽之处,幸好这些暗器虽然涉及面广,威力却不大。
这些侍卫都穿着软甲,只需护住面目即可。
不过他们应该是不想伤害到朱滔,那暗器没有向石阶发去。
高崇文见状带着李泌跃到石阶之上,恰好站到朱滔身边。
李泌心中并不害怕,那两个人武功应该并不高强,高崇文足以护住我。
这时,朱滔瘫倒在石阶上,虽然形容狼狈,但是他偶尔张开的眼睛却是闪现一丝寒光。
他仔细调整着呼吸,集合所有的力量准备冲破树藤。
趁着沙宅成和善花来攻,朱滔也顾不得可能被发现,一心一意的鼓足力量。
等到高崇文带着李泌退到他身边不远处的时候,朱滔已经完成蓄力。
他虽然仔细掩饰,可是高崇文早已细心发现。
但是高崇文也不露声色,心道,此人已经被俘,若是途中让他脱走,未免容易令人生疑,不如趁着这个混乱的时候,让他自行离开,这回他总不会定要刺杀成功才肯甘心吧。
以高崇文本心来说,若是能够杀了朱滔才称心意。
可是他也知道此人关系重大,乃是绝好的反间棋子,若是错失此人,不知道李泌是否还会轻身涉险,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完成先生的心愿。
他本就是心思灵动之人,转瞬之间已经想出了一个主意。
这时,沙宅成和善花已经跃下围墙。
两人手中都是一柄精光耀眼的短剑,向朱滔所在之处扑来。
虽然他们的暗器歹毒,可是卫士毕竟是大唐最精锐的朔方军。
不过片刻,这两人就被困住。
高崇文故意站在朱滔和李泌中间,提防朱滔不顾生死再向李泌出手。
朱滔看见两人已经力竭,知道机会不再,也顾不上是否会被高崇文发觉,强行突破束缚,忍不住一口鲜血喷出。
而高崇文的反应也果然如他预料一样。
他出声的瞬间,高崇文已经带着李泌避开。
朱滔翻身跳起,起足飞踢,积雪飞扬,向李泌所在之处袭去。
而他自己却向院墙扑去。
同一时刻,沙宅成踉跄后退,手中短剑被击飞。
他跌倒在雪地上,两柄唐刀用力斩下,他奋力翻滚避开,嫣红的鲜血滴落。
善花尖叫一声,手中短剑脱手而出,射向一个正要挥刀斩杀沙宅成的侍卫。
那个侍卫虽然看不到飞来的短剑,但是身后传来同僚的警告声,他不顾一切翻身避开,那柄短剑飞落雪中。
这时候,沙宅成艰难的坐起身来,双手抖动,黑色的暗器飞舞,侍卫们都不想和他同归于尽,自然而然的避开烟雾和毒针。
沙宅成用新罗语大声呼喝:“你们快走!”
善花和朱滔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朱滔已经翻身跃到院墙之上。
全力施展轻功的他不是那些侍卫可以阻拦的,更何况大部分的侍卫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
就在沙宅成高喝的时候,善花已经看见朱滔的行动,她将最后的暗器舍命掷向李泌所在的位置。
虽然被那些侍卫和高崇文先后挡住,可是她也成功的让高崇文“不能”放心地去追击朱滔。
就在朱滔远离之际,沙宅成终于身中数刀颓倒在地,而善花已经是手无寸铁。
杨朝晟十分恼怒,虽然他是得到高崇文暗中使得眼色,让他不要安排阻拦朱滔的脱走。
可是这么多侍卫却被三人逼得手忙脚乱,他心中仍然是十分窝火。
看到沙宅成已经伏诛,他的目光落到被众多侍卫围在当中的善花身上,
此刻的善花只凭着小巧的身法躲闪,已经是气喘吁吁。
杨朝晟满腔的杀机也不由有些消退,高声道:“兄弟们先退下,姑娘,你还不立刻投降,若是再负隅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听到他的命令,那几个围杀善花的侍卫退后一步,虎视耽耽地将善花围在当中。
善花只觉得浑身无力,双足一软,坐倒在雪地上。
杨朝晟的目光转向李泌,露出请示的意味。
李泌叹了一口气,高声道:“善花,你应该是新罗人,为何要插手中原之事,如今朱滔已经逃走,你的任务想必已经完成,何不束手就擒,你一个弱女子,又是流亡异国,我也不想为难于你,只要你说出幕后主使和接应手段,我就放你离去如何?”
善花无力地抬起头,用新罗话说:“王子殿下受幽州大恩,将我爷孙转赠也是无奈之举,大人乃是中原贵胄,豁达海量,冤有头,债有主,请你不要怪罪殿下,一切都是我们自己的主张。”
说罢,少女的嘴角渗出乌黑的鲜血,娇躯一阵抽搐,软软地倒在地上,香消玉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