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争位

随着安史之乱的爆发,大唐为了平定叛乱,招致的第一个恶果是藩镇割据。

而藩镇割据带来的第一个问题是,继承人问题。

心向朝廷的藩镇,接任者都是朝廷任命。

但是实力派的藩镇则大不一样,继承人不是子嗣就是部将。

如今的山南就是这个情况,继承者的人选不归朝廷,而是部将们的推选。

夜里,消歇了半日的大雪又纷纷扬扬地下了起来。

飞雪飘飘,寒风呼啸,格外凄寒。

梁州,南城馆驿的一间房内,韩滉临火盆而坐,借着火光阅览着一册简书。

轻叹一声,韩滉垂下手中简书,凝望着盆中炭火,出起神来。

“太冲,安歇否?”房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随即便听到杨炎的声音。

“是公南大人啊,我尚未安歇……”

韩滉应了一声,起身开门,将杨炎迎入房中。

“太冲晚间亦不忘勤读诗书,着实令人钦佩……”

杨炎看到被韩滉摆置在火盆旁的简书,笑着打趣道。

“公南大人取笑了!左右无事可做,又不愿如此早地就寝,便以此消磨时间罢了……”

韩滉摇了摇头,微笑回道,“公南大人可是有事?”

“恩……”

杨炎点点头,在火盆旁坐下后,语调有些沉重地说道,“太冲,未曾想到,张节度继嗣之争竟如此激烈……”

“是啊!”韩滉轻叹口气说道。

今日节度使府议事厅之上,围绕张位、张任谁将继承张献诚之位一事,山南群臣争辩得不可开交,大有剑拔弩张之势。

以张献甫、张献恭为首的一部分人以立长不立幼,主张由三公子张位继位,并道自古废长立幼之行径,必自生乱。

以梁崇义、张维瑾为首的另一部山南的将领则强调必须由四公子张任继位,并道张献诚留下继嗣文书,若不遵从文书行事,便是故意违逆张献诚之命。

张献恭根本不相信会有什么“继嗣文书”,认为必是由梁崇义伪造。

梁崇义却的的确确拿出了一绢继嗣文书。

张献恭仔细辨别后,不得不承认确是张献诚字迹,但同时他亦辩解道,张献诚生前从未流露出废长立幼的意思。

更何况,张任年齿尚幼,以一不足十岁孩童之身,如何能够承担起山南的重任。

梁崇义大笑反驳。

他说,张位资质平庸、性格懦弱,根本无法担当起山南的重任。反之,张任年齿虽幼,却聪明过人,日后必可成雄主。

张维瑾等人亦尽皆附和梁崇义,主张应由张任继嗣。

当时,梁崇义、张维瑾等人高谈废立之事,根本不将张位放在眼中。

至最后,双方闹的不欢而散。

搞得原本有意吊唁张献诚的杨炎、韩滉两人也尴尬不已……

“依今日情况看来。山南恐怕难免一乱啊……”

杨炎不太乐观地预测,“若如此,岂不正给敌人以可乘之机?”

韩滉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却没有说话。

“太冲,你以为张献诚二子中,谁将得到山南道节度使之职?”杨炎抬头看向韩滉,询问说道。

“要我说,应该由朝廷任命。只怕朝廷目前也不敢贸然插手,以免出事。”

韩滉眉头微蹙回道,“原本张位继任是理所当然之事,但不想梁崇义手中居然有封继嗣文书!”

“太冲,你以为那封继嗣文书是真是假?”杨炎点点头,略一思索后问道。

“十有八九为假!”韩滉肯定地说道,“张献诚虽年过六旬,但无病无疾,身强体健。如此情形之下,岂会留下什么‘继嗣文书’?”

“况且以张献诚纵横朝堂数十年的阅历,难道不知废长立幼的危害?梁崇义即敢以此绢书欺瞒二位将军,必是有所依仗。伪造此书之人,必极擅摹仿张节度字迹,故连他们也分辨不出。”

“既如此,何不提醒张兵马使?”杨炎略显疑惑地说道。

张、梁二系中,明显是张献甫兄弟一派对陇右更为友好些。

助杨炎、韩滉洗脱杨错刺杀主谋之嫌,便是可见一斑。

能协助张氏兄弟掌山南大权,显然对陇右更为有利。

相形之下,梁崇义则重利而轻义,且目光短浅,若由其得势,他日维持与山南的团结恐怕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韩滉摇了摇头,略显无奈地笑道,“公南大人以为二位将军没有看出此文书的真伪么?”

“太冲是说张兵马使已知继嗣文书是假?”杨炎惊异地说道,“既如此,他们为何不揭穿?”

“他们所以隐讳而不言,一者因没有确凿证据,二者若是当场揭穿,则梁崇义情急之下极可能铤而走险!”

韩滉眼中闪烁着了然地光芒,和声分析道,“诚如此,内战将无可避免!”

杨炎倒吸一口凉气,难以想象如果两系发生内战,山南会变成什么样子。

二族本就是山南实力最强的两大宗族,知交故久遍布山南诸州郡,而且此次两族代表的又分别代表着张献诚二子,一旦争斗起来,必将引起山南的大分裂。

“太冲,我等是否要做些什么?”杨炎心焦地说道。

“公南大人,你我恐怕是无能为力。”

“欲使山南内战不起,惟有两途。其一,一方向另一方妥协。以梁崇义为人,废长立幼之心恐难消除。而一旦梁崇义得势,则二位将军必被其所害。故妥协一途难之又难。其二,便是一方以雷霆手段击灭另一方。而此议,我等外人根本不宜插嘴!”

“暂且惟有静观其便了。”

韩滉望着火红地炭火,叹了口气。

杨炎也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看着炭火出起神来……

梁州,梁崇义府邸。

“兄长,今日张献恭见了继嗣文书,那吃惊的模样真是难得一见!哈哈哈……”

梁杰哈哈大笑,对梁崇义说道,“你这条计策实在是妙啊。有此继嗣文书,还怕张献甫、张献恭不服软?一旦张任继位,山南就是我梁家的!到时,也该跟张家算算帐了!”

“张献甫那混蛋,居然敢拿兄长做引诱吕崇老儿出战的诱饵。将我们兄弟戏耍如玩物!不出这口气。如何能够安心?”

“现在高兴为时过早!”梁崇义倒不似弟弟那样乐观,沉声说道,“张献甫、张献恭向来狡诈谨慎,断不可低估。这封继嗣文书虽是由我们伪造。字迹与张节度有九分相似,但张献甫未必不会识破。为策万全,还是得多做准备。弟弟,你与军中诸将联系地如何?”

“兄长尽管放心,一切妥当!”梁杰大咧咧地说道,“只要一声令下,附近兵马即可会同城内兵马,将梁州围个水泄不通,便是一只蚊虫也难飞出。”

“好,弟弟做得好!”梁崇义点头,赞许说道,“如此一来,稳操胜券!”

就在梁氏兄弟密议之时,突有府中亲兵来到厅外,跪地禀报道:“启禀老爷,张兵马使求见!”

“什么?”由于正在商议如何对付张氏兄弟,此刻猛地听到这句话,不禁令梁崇义大吃一惊,“张兵马使?哪个张兵马使?”

“张献甫!”亲兵恭敬地回道。

“他来做什么?”梁崇义眉头大皱,疑惑地说道。

“兄长,既然他送上门来,索性……”梁杰以手临颈,作刀抹之势,狠狠地说道。

“休得胡言!”梁崇义低斥了一声,略一思索,对那名亲兵说道,“请张兵马使到客厅,我即刻就去!”

“是!”亲兵领命急步离去。

“大哥,你……”梁杰等人不解地看向梁崇义。

“目前还不宜与张家彻底闹翻!”梁崇义冷冷说道,“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倒想看看张献甫想跟我谈什么?”

张献甫抿了一口刚刚奉上的热茶,举目张望起梁府豪华的客厅来。

这客厅中,一应物事皆精致至极,一看便知是极其名贵之物。

随便拿一件出去售卖,所得至少可供寻常人家数年的开销。

可以肯定,山南绝找不出第二个富丽堂皇的客厅来。

张献甫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张兵马使大驾光临,实是令蓬壁生辉啊!”梁崇义大笑着走入客厅,一见张献甫,立即殷勤地问候起来。

“梁将军客气了!”张献甫笑笑说道,“我深夜不速来访,打扰将军休息,实在冒昧的很!”

“哪里的话!”梁崇义摆摆手,热情招呼说道,“兵马使请坐!”

待坐定之后,梁崇义略显疑惑地询问道:“不知兵马使有何见较?”

“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套。”张献甫笑道。

梁崇义点点头,笑看着张献甫,却没有说话。

“想当年,张节度初至山南之时,正是你、我,加上恭弟三人齐心协力辅佐张节度,使整个山南安定!一转眼,数年已经过去……”

张献甫叹气说道,“如今张节度已去,若不能稳定住山南基业,如何对得住节度使的提携重任之情。

梁崇义点点头,恳切地说道:“方此危急存亡之际,我等若不能精诚协力,山南必危。新主年幼,须得张兄时时提点啊!”

张献甫眼中精光瞬闪而没,但面色不改,依旧和声说道:“梁将军,自古以来立长不立幼!若废长立幼,正是取祸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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