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包抄到位的虎字、山字二营,犹如坚硬的磐石,将潮水般的溃兵死死地扼在石门山南麓。
“排枪阵展开!”
“有我无敌!击退敌军!”
野诗良辅面上满是杀气,双目充斥着狂热之色,不住地挥舞着手中长枪,一遍一遍地狂吼着。
“击退敌军……”虎字营的士兵一如他们的统领般,不住厉喝怒吼着,以密集的排枪阵将一切敢于冒犯的敌人击得粉碎。
马燧的山字营则是一分为二,分布在虎字营的两翼,将虎字营未能完全封住的下山道路彻底堵死。
二营士兵宛如一体,完美地相互配合着,迅速将疯狂朝山下涌动的人潮击退。
三短一长的牛角号声自山上响起,会意的马燧、野诗良辅几乎在同时对自己的麾下士兵下达命令道:
“进攻,压制敌军!”
在南北两面的同时进攻之下,剑南军和叛军的活动空间被压迫的越来越小,惊慌失措的溃卒被压缩在不到五百步的坡道之上。
“弓箭手,前进两百步,重新列阵!”
“命南北两军暂缓进攻,但保持对敌军的压制。让士卒喊话,勒令敌军立即投降!”
一挥凤凰枪,杨错亲自对身后的弓箭手喝令道。
牛角战号迅速将杨错的命令传递了出去。
片刻之后,石门山上响起了振聋发聩的怒吼声。
“顽抗者死,降者不杀!”
残存的两军士兵个个失魂落魄,惊惧难安的眼神相互顾望着,但一时间却无人敢于带头弃械投降。
叛军士卒是被起先剑南军的杀降行为吓怕了,而剑南军士卒亦是心怀这般顾忌,生怕自己投降后也会遭遇屠戮的命运。
约一盏茶的时间,竟然没有一个敌人愿意弃械投降,尽管他们的惊恐已近顶点。
看来还得下点猛药,否则恐怕很难让他们投降!
杨错略一皱眉,沉声对统领弓箭手的都尉下令:“射击两轮,尽快迫使敌军投降!”
“是,大帅!”都尉点头领命,随即迅速地上前。
他目测了一下麾下弓箭手与被包围敌军的距离后,高声喝令:“弓箭手听令!上箭,开弦!”
“嘎吱~!”弓弦拉动声异常整齐地响起。
“标尺七,抛射!”
“放!”郎武几近全力地撕声狂吼道。
“蓬……”沉闷的弓弦震动声之后,密集的长箭如遮天之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即带着凄厉的呼啸声朝两军士兵覆盖下去。
已被压缩在极小空间的两军士卒,面对急袭而至的千余支长箭根本避无可避,只一瞬间便有两、三百人被射中,凄惨的哀号声此起彼伏。
“上箭,开弦!标尺不变,放!”随着都尉冷静而简短的厉喝,又一轮箭雨激射而出。
“鸣号,传令全军!再次勒令敌军投降!”杨错冷静地观察着弓箭射击给敌军所带来的杀伤以及敌阵中的反应,随即沉声对身侧的号角兵说道。
“投……投降,不要杀……”一名叛军士兵再也无法忍受那种随时被死亡环顾的巨大压力,浑身颤抖着丢下了手中的兵刃,蹲下了身子。
两轮箭雨所带来实质伤害算不得很大,但给敌军士兵的精神压力却是难以想象的。
尤其是那些入伍不久的新兵,如豪雨一般无情收割生命的密集长箭几乎成为他们记忆中最可怕的梦魇。
有人带头,余下的士兵立即有样学样,纷纷抛下了手中兵刃,“乒乒乓乓”的金铁击地声响成一片。
不多时,仍持兵刃站立的敌兵仅余数百人,而且是尽数聚集在一个狭小的圈子周围,似乎在护卫着什么。
“顽抗者死,降者不杀!”见仍有少数敌军拒绝投降,南北合围的士卒在各自军司马、什长的带领下,以更雄浑有力的声音怒吼起来。
或许是被四周迫降的怒吼声所惊,一直昏迷不醒的宋世礼竟然悠悠转醒。
“宋刺史……”听得宋世礼微弱的呻吟,朱翔立即俯下身子,关切地询问道。
“朱……将军”宋世礼艰难地睁开眼睛,看清了面前的人,断断续续地说道,“战况……如何?”
朱翔低下了头,无奈地轻摇了摇,语气沉重地说道:“我军遭敌奇袭,如今已陷入重围,大部军士……已经投降,只剩这几百人。”
“咳咳……”宋世礼一阵轻咳,带动了胸口的投枪,剧烈的疼痛让宋世礼眉头紧蹙,“朱将军……到底是……何方敌军?”
“是……陇右军!”朱翔咬咬牙,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宋世礼。
“啊!”宋世礼闻言眼神一紧,似乎非常激动地说道,“若真是杨错,我……我……剑南危矣!”
忽然间,宋世礼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颤悠悠地抬起右手抓住朱翔的腰间束甲的绦带,急促地说道:“朱将军……想办法…突出重围,将杨错……南下的消息……报于郭节度和剑南各地,早做防范!”
看着宋世礼充满期冀的眼神,朱翔迅速地点头应道:“宋刺史请放心,我记下了!”
“一切皆……拜托朱将军……”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宋世礼将头一垂,生命悄然消逝,紧抓住朱翔绦带的右手也随即无力地低落了下来。
“宋刺史……”朱翔伤恸地摇摇头,悲愤虎吼道。
“将军,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宋刺史交代的事情要紧!”站立在朱翔身旁的军司马恳切地劝道,“请让末将领兄弟们护卫您突围!”
“恩!”朱翔也并非不识轻重缓急之人,情知在如此危局之下若是再稍有迟疑,结局必然是进退无门。
“此地东西两面山势皆颇为陡峭,不便行走,惟有从南北两个方向选择其一强行突破。北面敌军势众,只能从南面突围了!”稍判断了下四周的形势,朱翔沉声说道。
当初为了能够一举歼灭叛军,朱翔特地挑选了这么一个不便撤退的地形。
不曾想,风水轮流转后,这个要命的山势反过来害了朱翔自己。
“是!”见朱翔主意已决,军司马立即点头说道,“请将军赶紧上马,我和兄弟们为将军开路!”
“恩!”朱翔将宋世礼胸口的投枪拔出,抱起尸身放到自己的战马之上,随即迅速翻身上马,大喝一声,“突围!”
听得朱翔的喝令,军司马立即率领着麾下残余的数百名士卒,毫不迟疑地从那些已然放下兵刃、跪伏于地的降卒身体上踏过,凶悍地朝扼守着下山要冲的虎字营发起了冲击。
“不知死活!”冷冷地注视着猛冲过来数百名敌兵,野诗良辅轻哼一声,随即高举起手中长枪,慨然高喊道,“长枪绞杀阵型,各排、各什相互策应,击杀冲阵敌军!”
在野诗良辅的喝令之下,虎字营迅速转换着阵型。
防守面进一步收缩,以两什长枪兵为一组,形成上下两层、相互交差的长枪防护网。
一道更加密集的枪林很快被筑建了起来。
虎字营收缩防守后形成的一点空挡,迅速便被山字营填充,仍是不给敌军留一点幻想的余地。
“杀!”相距不足十步时,剑南、陇右两军的精锐步卒一齐怒吼出声。
随即,最后的疯狂厮杀开始了……
长枪带着呼啸的风声整齐地刺出,强劲的力道将无数妄图冲破防守的剑南军士卒钉在了长枪之上。
第一排长枪力道用老之后,第二排长枪又迅速地补上,不给敌军士兵留一点突前的机会。
在完美的绞杀阵形配合之下,虎字营的士兵根本不需要考虑更多的事情,只是简单而机械地重复着前刺、后缩、再前刺的动作。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有百多名英勇的士卒倒在对方的密集长枪阵前。
朱翔心痛之余,又不禁心悸不已。
“不要分散开来,集中突破!”朱翔一面照拂着身前的宋世礼尸身,一面大声地吼叫道。
“跟我来!”军司马厉吼一声,招呼剩余的士兵形成一个密集的冲阵队形,发起更为疯狂的冲击。
当先冲阵的军司马被两柄长枪刺中后,犹自疯狂地朝前冲突着,两只手死死地攒着透体的长枪枪身,面目狰狞地发出最后的怒吼。
被军司马的悍勇所激,其余的剑南士卒竟纷纷以身体为盾牌,疯狂地朝锐利的刺枪扑去。
在如此疯狂的冲击之下,饶是精锐的虎字营也有些吃不住了。
由于剑南军改为集中突破,对敌的虎字营士兵人数相对不足,面对倍于己方的敌军士兵不顾性命的冲击,防守渐渐松动下来。
“一举突破过去!”对方防守的松动自然没有逃过朱翔的眼睛,如此难得的机会他岂会放过。厉喝一声后,朱翔拍马舞刀随着己军士兵朝松动的“缺口”处疾冲过去。
“就近士卒协助防御!”
“两翼包抄过来!”
眼见对方竟然要突破防守,野诗良辅眼中充溢着怒火,声嘶力竭地狂吼起来,随即自己也挺枪直接迎了上去。
“快,随我杀出去!”
在剑南军精锐士兵悍不畏死的潮水般攻击之下,虎字营的防守终于被打开一个小缺口,朱翔立即抓住机会策马一跃而出,突破了包围,随即高声招呼其余士卒跟上自己。
“将军,您快走!我们来抵挡敌军!啊!”一名剑南军什长高呼着催促朱翔离开,但他随即便被无数杆长枪从前胸后背一起刺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