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甘心,但是目下不是干预的时候。陛下若是介入太早。极可能会引起不必要地怀疑闲话。张献武之流必会在此事上面大做文章,妄称严震弑主是得到陛下的支持。”
“这样一来,不但会败坏朝廷声望。还会对整个战略布局造成不利影响!”
元载仔细地分析道,“甚至,严震也不会念及主公声援之情!据闻,严震是个性格极为倔强的人,在他自认还能解决问题之时,只会将陛下的好意当作别有用心。”
“陛下,元公说的极是!”裴遵庆点头附和道,“以眼下的情形而言,最好还是只观、不问、不理。等到有必要时,自然会有人主动恳求陛下援手。到那时便可顺理成章地介入。”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去山南西道了。”裴遵庆笑道。
沉思许久,代宗缓缓点了点头。
朝廷的权威大不如前是很现实的事情,就算是代宗也不得不承认。
暂将山南西道的事情搁置在了一边,代宗随即又问起了徐州百姓南迁的事。
“至昨日为止,已有五万余徐州百姓渡淮进入寿州。寿州刺史正组织下蔡、霍丘等县接收南渡的百姓。准备分配给南渡百姓的土地,已安排妥当,一应的农具、粮种正在积极筹备中。只要不出太大意外,应当不会影响到明年的耕作。”
有关徐州流民安置的事务,是由刘晏负责总揽的。
“做的好!”代宗安心地点了点头。
“对了,今日早些时候收到水军统帅的一封传书。还未来得及向陛下禀报。”元载突然想起一事,急对代宗说道,“从前日起,有叛军骑兵自兖州突入彭城郡,对南迁的百姓和我军的多个赈济点进行骚扰,造成部分百姓伤亡和粮食损失。”
“此外,他们还试图寻找我军辎重补给线实施攻击,但因我军主要是以水路运输粮草辎重,这些骑兵才未能得逞。以臣料想,接下来叛军恐怕还会故计重施,想以此来延滞徐州百姓南迁,牵制临淮郡王的大军。”
听到不少百姓死于叛军骑兵地骚扰战中,代宗向来温和地眼眸中,突然闪现出锐利的寒芒。
正继续商议间,代宗的亲卫统领寇封突然急步走入厅内。
躬身向几人行礼后,杨志廉走上前去,俯身在代宗地耳边低语了几句。
点点头,代宗低声吩咐了几句,杨志廉行礼后又转身急步离去。
“陛下,有什么紧要事么?”元载略感好奇地问道。
“也没什么!”代宗轻笑着回道,“刚到了一位客人。”
“客人?”连裴遵庆和刘晏都惊讶了起来。
“算是位朋友。”代宗呵呵一笑,对元载三人说道,“元卿,你们先下去吧,我要见见这位朋友。”
“是!”
出了麟德殿后,元载突然止步,掐指算了算,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明悟之色。
刘晏没有漏过元载表情的微妙变化,侧身轻笑问道:“元公,是否猜出了陛下那位神秘客人的身份?”
平日里最为沉稳持重的裴遵庆也靠了过来,想听听元载的回答。
“刘兄,你的眼睛也忒‘毒’了些。”元载无奈地苦笑了笑,“应该是周家的那位……”
在四名禁军的“护送”下,周崇义举步迈入一间恢弘的大殿之内。
殿内只有两个人,一位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端坐在殿内的主位上,正笑吟吟地看过来。
在他身旁,还站立着一位宦官。
惊疑不定地朝身穿龙袍的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周崇义突然抬手指向对方,大声喊道:“你是……陛下!”
周崇义虽曾在长安看到过李豫,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而且李豫的样貌体态也发生了不小变化。
“放肆,居然敢如此指陛下!”一旁的宦官勃然作色道。
“我是大唐皇帝!”男子摆了摆手,笑着点头道。
看到最大的敌人居然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自己跟前,周崇义一时间居然不知如何是好。
“都下去吧!”冲“看护”周崇义的四名禁军轻轻挥手,代宗仿佛全然不惧怕会遭遇袭击一般。
“旁边有椅子,自己坐下吧!”似乎没有看到周崇义面上浮现的一丝凶意,代宗和声招呼道,“妹夫的传书,我已经看过了。请你在长安待一段时间,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人放你回去的。”
听了代宗和蔼可亲的话语,周崇义神色莫名复杂地盯着这个史朝义最为顾忌地劲敌看了片刻,最后无可奈何地收敛了自己的异心。
也不需要在代宗面前太客气,周崇义直接坐在了椅子上。
“我与令尊虽身处敌对。也算故识,对令尊素来敬佩。”代宗笑了笑说道,“说起来,我都算是令尊的晚辈呢。”
周崇义自然知道代宗话中的意思。
关系是这样的,周崇义和周子俊的姐姐嫁给了薛嵩,而薛嵩的族妹薛瑶英又是杨错的侧室,无形中周崇义的父亲成了代宗的长辈。
这本该是丢人的事情,但代宗居然不以为意地自己说了出来,不禁令周崇义大感惊诧。
“妹夫自天宝末年开始,至今历经大小战事一百一十三战。尤其是最近六、七年来,几乎从未有过败绩。”在周崇义略感莫名的目光中,代宗温和说道,“你败在他手上,不丢人,不必如此沮丧。要知道,连史朝义如今都正被妹夫困在新安,动弹不得分毫。”
“什么?他还被困在新安?”周崇义腾地站起,不敢置信地说道,“他怎么可能被困住那么多天,不可能。不可能!”
“我无需骗你!”代宗温笑着说道。
紧盯着代宗的面庞,周崇义想看出些欺骗地痕迹来。
但逐渐地,他失望了。
代宗也在仔细留意周崇义,见他不时便由失落情绪中摆脱出来,神色变得坚毅起来,不由轻点了点头,暗赞了一声。
“你也远来疲乏了,我让人为你安排住处。你是想住在妹夫的府上,还是另寻一处居住?”
“不敢,我请另外住一个地方。”
代宗欣赏的点了点头。
泗州,下邳城里。
“居然是长孙裕亲自领军来骚扰?”李光弼拿着一封刚刚由彭城传来的信报,冷笑说道,“李春当真舍得下本钱!”
“长孙裕统领骑军之能,不逊于陇右的曲环和郝玭,是个很难缠的对手!”张傪缓缓说道。
“判官,这几天的损失如何?”李光弼微微点头,沉声问道。
“截止到这封信报,大约折损一千二百余士卒,损失粮草两千三百石,另有数千百姓死于叛军骑兵的骚扰战中。”
顿了顿。张傪又补充道,“亏得李将军反应及时,防范得力,近两天的损失要少了许多。但徐州百姓的南迁进度已大受影响,甚至有百姓准备折返,若不能止住叛军的骚袭战,情况可能会很不妙。”
“叛军也太无耻可恶了,有本事就堂堂正正与我军接战。搞这种阴谋诡计,算什么英雄?”尚衡性急如火,怒冲冲地说道。
“兵者,本就是诡道无常,叛军实施骚扰战倒是没有什么,不过如此滥杀百姓,确实太过分了!”张傪凝声说道,“除了长孙裕对彭城的骚扰外,青州的向润客叛军也开始大肆南压,颇有与我军决一死战地架势。”
“看得出,我军大规模迁移徐州百姓南下的举动。给叛军的压力不小。加上杨驸马那边把史朝义围困在了新安,估计叛军的忍耐极限也快到了。如此一来,真正的大战也就不远了。如果不能尽快解决徐州百姓的事。此战我军很难放得开手脚。”
“判官,真的快有大战了?”帐内诸将听了张傪的话,一个个不惊反喜,尚衡更是急切地询问道。
“嗯。”看着帐内兴奋不已地将领,张傪先是应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山南西道又发生巨变,估计一场内战难免。史朝义用来逼迫驸马回师的计划少了最重要的一环,再加上陛下在山南东道的调整安排,即使山南西道和洞蛮同时进犯。浑瑊也应该能够确保山南东道无碍。”
“这样一来,被困在新安的史朝义处境就艰难了。此外,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幽州的李怀仙近期很可能再跟史朝义反目。”
“根据这种种情况,我以为,叛军很可能在不久的时间内,改变目前的消极避战策略。”
帐内响起一阵轻微的喧哗声,尚衡等人摩拳擦掌,作跃跃欲试状。
李光弼显然喊满意众将的渴战表现,微点了点头,随即对张傪问道:“判官,叛军对彭城地骚扰不能听之任之,你有什么办法?”
“骚扰彭城地叛军都是骑兵,而我军恰恰确实骑兵,寻常办法恐怕奈何不了他们。”张傪沉吟着说道,“较为可行之法,便是遮其耳目。”
“何解?”李光弼似明非明地说道。”前几日,长孙裕所以能避开我军主力,准确地袭击我军数个赈济点,并且一击而退,毫不拖泥带水,必是有细作暗中向其通报情况。”
张傪仔细地分析道,“如果我军能将叛军的细作扫清,长孙裕也就成了无头的苍蝇,只能乱闯乱撞。甚至,我军还能设置一些圈套,故意诱使长孙裕来袭。多吃上几次亏,他自然也就老实了!”
“嗯!”李光弼微微颔首。
张位身死地消息一经传到骆岩,立即引起了渲然大波。
右相许叔冀焦急无比地将史朝康、史朝靖兄弟和重臣邀入相府议事。
“张献武竖子无能,我儿的巧妙计划竟被他搞成如此模样。”许叔冀一改往日儒雅沉稳的风度,怒气盈面地痛斥道,“如今山南西道内战几已成定局。”
“许公,这么说来山南西道兵马岂不是无法进攻都畿道或者是山南东道了?”史朝康失色说道。
长叹一声,许叔冀愤懑地点了点头:“山南西道本是整个计划的重要一环,如今却根本指望不上了。仅靠洞蛮,想逼迫杨错回师怕是相当不易。”
“这么说来,兄长岂不是难以脱困了?”史朝靖惊愕说道。
“恐怕,只能暂且放弃新安。”许叔冀语出惊人地说道,“惟有如此,才能接应出丞相,谋求大局的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