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伪燕朝皇宫。
“唐廷居然把四州给了薛嵩?”听完禀报后,史朝义诧异地说道,“唐廷那里可有什么异状?”
“似乎没有!”许季常摇了摇头,“可能是双方达成了某项协议,然后朝廷主动将四州还给了薛嵩!”
“居然来这么一招……”史朝义失声道。
“看来,在相州所做的安排还是未能全然奏效……”许季常斟酌着说道。
“不是未能全然奏效,而是根本就没有奏效!”
史朝义倒是很干脆地承认了计策的失败,“唐廷虽然未能接手相、刑等四州,但从眼下情形来看,李豫小儿必然是跟薛嵩有所协定。”
“由薛嵩继续掌管相州,有利于迅速稳定四州的人心和局势。而李豫那厮,肯定也已做了些手脚,准备一步一步地蚕食相州。届时,相州局势安定了,唐廷恐怕也已成功地控制了薛嵩。”
以谣言搅扰相、卫、洺、邢等四州,并挑惹唐廷、薛嵩相斗的计策,正是由史朝义自己所出。
所以,许季常先前也不便直言其失。
但,既然史朝义本人都已承认了失败,那么这层顾忌自然也就没有了。
“前些日薛嵩曾亲赴长安,双方若有什么协定,必然是在那时所定!”微微颔首,许季常沉吟着说道:“不过,臣倒有些疑惑,唐廷凭什么敢认定薛嵩继续掌握四州,就会甘心听从其摆布?薛嵩或许并非野心勃勃之人,但其麾下文武却未必如此。”
“陛下,以臣之见,我方的安排倒算不得真正失败。若能稍做些调整,将裴志清等人利用好,未必不能挑动薛嵩与唐廷反目!”
见史朝义点头,许季常继续说道:“但是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先让魏博节度使田悦的兵马尽快撤出贝州。我们的人留在贝州一日,薛嵩就不会将提防的对象换成唐廷。既然终归要撤,那迟撤不如早撤!”
“嗯。”史朝义略一思索后,点了点头,“那就即刻传书,让卢子期撤往莫州。杨旭武那小子,似乎也有些不安分!”
“是!”许季常起身,微施一礼后,转身便要离去。
刚刚走出厅门,便恰好碰到了急匆匆赶来的李廷坚。
两人险些迎面撞上。
“李公,何以如此匆匆?”许季常欠了欠身,诧异地询问道。
李廷坚的表情稍显沉重,皱眉回道:“刚刚得到急报,与魏博节度使田悦将军合击李怀仙的奚族军突然倒戈,奇袭我军侧后,幸好符璘将军及时察觉苗头不对。加以提防,才将损失降到最低。”
“怎么会这样?”以许季常的心机沉稳,也不禁面色大变。
李廷坚微叹一声,举步入殿。
许季常蹙眉想了想,又转身返回到殿内。
看完由符璘亲笔手书的战报后,史朝义神情凝重思索了许久,才出声说道:“这一手很不简单。若非符将军机警,加之奚族的兵马行迹太露,我军恐怕难逃一败。”
挑了挑眉头,史朝义似自言自语。又似向许季常、李廷坚二人询问道:“李怀仙当真有这番心机?”
伪燕军与李怀仙所进行的莫州攻防战,已经进行了五月有余。
早期因为粮草太过紧缺,再加上符璘还没有对魏博军如使臂膀,担当防卫重任的符璘虽然费尽心力,也难逃节节败退的命运。
不到一月,就丢掉了莫州的莫县和瀛州的平舒两县。
随后,连河间县也变得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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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史朝义对李怀仙也是早有防备,及时派遣使者前往奚族、契丹诸部。
经过大量的辛苦游说,终于说动了与李怀仙生出罅隙的奚族可汗胡损,及契丹乙室部出兵援助。
三万契丹、奚族骑兵的袭扰,让李怀仙不胜其烦。
其麾下兵马使朱希彩、经略副使朱泚、衙将朱滔等被全部调往北边防守骑兵的袭扰。
而伪燕军方面,在平洌的建议下,符璘命军卒拣取敌军尸体,割肉为食,勉强解决了军粮的短缺之困后,终于艰难地守住河间县,并支撑到了两军战事的结束。
等到了完成秋收之后,史朝义立即命向润客统领大军北上莫州,增援符璘。
伪燕军展开反攻。
激战月余,符璘终于形成对幽州军的反压制。
已成骑虎难下之局的李怀仙,却因脸面的问题,死撑着不愿退兵。
这正好给了田悦可乘之机。
在平洌的建议下,符璘以步步为营之法紧迫李怀仙,同时又请奚族的骑兵日夜不停袭扰幽州军的辎重补给线。
待李怀仙如梦初醒时,才发现自己已经陷入极为窘迫地境况之中。
进攻已无希望,原地驻守也得面临田悦的紧迫和奚族、契丹骑军的骚扰,甚至连粮草供应都无法得到保证。
李怀仙骑虎难下,符璘却在等待着时机。
按照史朝义的估计,至多再有半月,李怀仙就将无法支撑下去。
届时,只要能抓住机会将其击退,就可以乘胜一举攻入幽州,最终彻底铲除李怀仙的势力。
然而,就在曙光已现,前景一片光明之时,居然出了这么一个大变故,如何不令史朝义气恼。
不过,他更为关心的是导致变故的缘由。
“陛下说的不错,这里的确很有问题。”许季常点头说道,“据符璘手书来看,幽州军的实际战力并不像先前表现出的那么孱弱。臣猜测李怀仙极有可能是刻意造出军疲力竭的假象,以掩饰其真实意图。”
“联系上奚族骑兵的突然反戈,所以臣怀疑……李怀仙很可能是与奚族人联手做的一出戏。”李廷坚思索着说道,“若真是如此,李怀仙的粮草短缺恐怕也是在做假。因为负责截击幽州军粮草辎重的,正是奚族人。”
“难道从一开始奚族人就在配合李怀仙那厮做戏?”史朝义目现厉色,沉声说道。
“应该不是……”许季常摇头说道,“自前次寇犯莫州受挫后,李怀仙与奚族诸部关系并不甚佳。而且,若一开始奚族人就与李怀仙一路,符璘未必能撑到南线战事结束。”
“李怀仙完全可以与奚族人合力,谋求一举击溃我军,进而直接杀入莫州腹地。其时莫州防卫羸弱,一旦符璘军破,将再无余力抵挡幽州军。”
“以臣之见,这两方应是在南线战事结束之后才合谋成功。李怀仙见陛下南面大患暂消,不敢再肆意妄为,所以才想以此诡计谋算我军。”
“不过,正如陛下所说,此计确不一般。奚族人的骑兵先前一直协助我军,未露半点异像,而且李怀仙也确实被逼至窘迫境地。面对如此情形,我军稍生轻忽之心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若非机缘巧合,加之符璘将军谨慎机敏,谁能料倒奚族的骑兵竟然倒戈意欲袭取河间县。假设河间县告失,李怀仙再与奚族的骑兵两面夹击。反破我军并非不可能之事。”
许季常神情郑重地说道,“此计谋划长远,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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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环相扣,令人很难察觉,非智谋深远之士不能为。李怀仙的麾下,恐怕没有这等人物。”
朱希彩、朱泚、朱滔等三将都是典型的统兵大将,并非擅长谋略之人。
“你的意思是……”史朝义目现了然之色,朝许季常说道。
“恐怕是唐廷在背后搞鬼。也只有他麾下,才能有这样的智谋之士。”许季常苦笑说道。
在他看来,唐廷介入此事地可能性最大。
若真是如此,事情就太“有意思”了。
史朝义想在薛嵩的问题上设计唐廷。
没想到唐廷居然也在莫州战事上还了一手。
双方虽然停战,却依然争斗不休,不过却是决胜于战场之外。
史朝义沉吟许久,起身说道,“看来,我得亲自去莫州走一趟!”
幽州,范阳城北五十余里,一座草庐之中。
漫天大雪飘扬,像撒棉花一般断断续续,却没有停下来。
刘展看完手中的绢书,摇了摇头,不由得长叹一声,“如此计策,依然功亏一篑。李怀仙啊,枉我暗中助你一场。经此一事,史朝义恐怕不日就将北上了。”
“与符璘为敌,你或许还有七成胜算;与史朝义为敌,五成胜算都未必能有。到那个时候整个北方,可就陷入混战之中。”
将绢书丢入身旁的火盆中,刘展拍了拍手,突然笑了起来:“不过,如果真的能与史朝义及其麾下众谋士为敌,倒也未尝不是件有意思的事情。”
广德元年十二月初九,长安。
杨错正在府内庭院中教授暻儿、韦皋和高崇文的武艺,突然感觉整个天空都诡异地暗淡下来。
刚开始的时候,杨错还以为乌云蔽日,但抬起头时,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已经微微向西偏移的太阳,自右下角处出现一点黑影,并且范围在逐渐扩大,恍若被什么东西吞噬着一般。
那一刻,连杨错这样的沙场宿将都感到非常的心慌。
更遑论其他人,丫鬟们纷纷惊叫出声,手里的器皿也哗啦啦掉了一地。
“天狗食日!”韦皋察觉到天空地异变,惊愕地呼喊出声。
被逐渐“吞食”的太阳,形状越来越小,到最后剩下一个窄窄的亮带,宛如夜空中的一弯新月。
太阳似乎在努力地抗拒着被黑点吞食的命运,然人力有时穷,太阳也不例外。
片刻后,太阳便被阴影全部笼罩,彻底失去了光辉,成了一个黑色的球体悬挂在天空中。
就在太阳失去光辉的一瞬间,大地一片昏暗,仿佛真的夜幕已经降临似的。
杨错恢复了平静,以手遮挡在眉间,饶有兴致地观看着这难得的“日全食”景象,却冷不防被什么抱住了。
他低头看时,才发现是暻儿。
与此同时,府内外都传出一阵阵惊恐的呼喊声,仿佛是末日降临一般。
直到此时,杨错才醒悟过来。
他毕竟是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的,在自己看来并没有什么神秘的“日全食”,但在这时代的人眼中却是诡异到不能再诡异了。
许多在当时无法解释的天象,往往都会跟人间事情联系起来。
似“日蚀”这等天象,通常都会被看作上天对世人的警告。
不知道这次的“日全食”,会不会被拿来与某些世事穿凿附会起来。
杨错开始有些担心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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