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早上天不亮，江明川就醒了，他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犹豫着要不要起来。
哪知刚轻轻一动，身边就传来不满的哼唧声，他动作一僵，所有的记忆全都向他喷涌而来。
两具身体紧贴的温度更是让他有些呼吸不畅。
他一动不敢动，安静的房间里，只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对方似乎维持一个睡姿太累了，主动翻个身背对着他，这才让他有了喘息的空间。
江明川抬起胳膊压在自己眼睛上，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事，最后想到了昨晚。
脸一热，赶紧压下心中的燥念，他从床上坐了起来，轻手轻脚穿上了衣服。
等金秀珠睡好起来时，江明川已经出门了，早饭在锅里闷着，贺岩吃完上学去了，只有小女儿坐在火盆旁边一个人玩，看到她醒过来抬头看了一眼。
金秀珠慢悠悠起床，起身的时候用手撑了一下腰，嘴里轻轻“嘶”了一声。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一红，嘴里暗骂了句，“假正经。”
心里暗暗咂舌，难不成这就是真正的男人？
以前她看到新婚夜过后的小媳妇走路姿势不自然，旁人打趣也只当个玩笑，如今才觉得原来是老侯爷没用。
不经意对上女儿好奇的目光，金秀珠略微有些不自然，转移话题问：“可吃了？”
付燕燕乖乖点头，然后垂下头继续玩手中的老虎玩偶。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自然看懂了金秀珠的异样，只是忍不住皱眉，她记得上辈子江爸爸和金秀珠一直分房睡的，这次怎么不一样了？
难不成是因为她的重生？还是……
她突然想起曾经做鬼跟在金秀珠身边的那些日子，有一次她听到医院走廊里两个年轻女孩子在讨论什么穿越什么平行时空，她知道后世有很多人喜欢看穿越小说，其中一个女孩还坚定的认为是有平行空间的。
难不成自己不是回到了过去，而是穿越到了平行时空？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她感觉金秀珠有些地方和上辈子不一样了。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辈子大家的命运很可能也会变得不一样了？
莫名的，付燕燕突然有一种想要做些什么的冲动。
抑郁症折磨了她很多年，哪怕是知道自己回到了过去，她也提不起什么兴致，每天得过且过，像个局外人一样看着周遭发生的一切。
只是在这一刻，她不想再这样了。
金秀珠不知道女儿心中所想，今天是元宵节，上午吃完饭就带着付燕燕去了隔壁，想问问吴家怎么过节。
吴婆子今天也在家，钱玉凤正准备拿糯米回娘家磨，看到金秀珠过来，就说了自己家做元宵吃，问她要不要一起去村里。
金秀珠想着今天反正也没事，就干脆跟她一起去了，回家也拿了一点糯米和芝麻。这是昨天办酒，江明川从外面买回来的，和那些蔬菜一起。
付燕燕太小了，走路不好带着她，就留在吴家，让吴婆子帮忙照顾，“妈妈中午就回来，你乖乖的跟着吴奶奶大丫姐姐玩，回来给你做好吃的。”
付燕燕点头。
出了门钱玉凤还夸孩子懂事。
金秀珠笑着道：“确实懂事，几乎不让我操心。”
走远了，付燕燕就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了，她心想，是不是天下的父母都喜欢夸别人孩子好，说自己孩子差。
上辈子的金秀珠是这样，钱婶婶也是这样。
吴婆子年纪大了，很快坐在火盆边打起了瞌睡，大丫见状，往付燕燕旁边挪了挪，挨近了后小声问：“我听说你哥哥也去上学了？”
付燕燕扭过头看她，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贺岩。
她对大丫没什么印象，她脑海里都是后来住在楼房里的记忆，那时两家并不住在一起，金秀珠也不喜欢和钱婶婶来往。
不过像大丫这样不上学的女孩有很多，自己之所以能上学，有江爸爸的原因，也有金秀珠喜欢跟别人攀比。
上辈子的她并不感到幸福。
唯一记得关于大丫的事情，还是在金秀珠和江爸爸快要离婚时，有一天晚上江爸爸突然在她写作业的时候单独找她，偷偷给了她一笔钱，告诉她大丫姐姐人死了，让她以后嫁人要擦亮眼睛，对方人好才可以嫁，如果受欺负了，就用这笔钱来找他，说爸爸会给她撑腰。那晚江爸爸眼睛红红的，跟她说了很多话。
但那时候的付燕燕并不懂，她心里也怨怪江爸爸对妈妈不好。
后来很多个日夜里，她都在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跟江爸爸多说两句话，多看他两眼，那是世界上唯一对她好的人。
付燕燕看着大丫，突然道：“对呀，因为哥哥想要去上学，跟爸爸妈妈说了，所以爸爸妈妈送他去上学了。”
大丫听了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羡慕神色，“你爸爸妈妈真好。”
付燕燕转过头重新看向火盆，声音平静道：“你也可以呀，要是想上学就跟爸爸妈妈说，上学还是很好玩的，能学到很多新知识。”
大丫听了不说话，家里爸爸不管事，妈妈和奶奶都觉得女孩读书没用，整天往外跑，也不能帮家里干活，尤其老家那边还有大伯一家要靠爸爸养活。
“大伯是前头奶奶生的，但大伯生病了，一年到头都躺在床上，大伯母要照顾他和两个孩子，爸爸每个月的工资都要寄回去一大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三岁的小妹妹说这些，就是心里难受。
“那是大人的事，也不能委屈自己。”
付燕燕犹豫说了一句，这是金秀珠前几天跟贺岩说的，贺岩怕自己上学让家里负担重。
大丫陷入沉默。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了，一直到中午金秀珠她们回来，家里才重新热闹起来。
金秀珠拎着一篮子东西回来，笑呵呵道别后，就带着付燕燕回家。
到家后一一将篮子里的东西拿出来，除了磨好的糯米粉和黑芝麻粉，还有新鲜的蔬菜以及一些蘑菇干，甚至还有一块腊肉，“都是好东西，晚上我给你们做。”
付燕燕看着眼睛亮晶晶的金秀珠，内心突然柔软了一下。
江明川今天有点忙，让人打招呼中午不回来吃了。
金秀珠也不委屈自己和孩子，切了一小块腊肉炒蔬菜，还炖了两个蛋。
付燕燕：“……”
算了，稀里糊涂过吧，她们是不是一个人没必要太计较。
一大一小香喷喷的吃完饭。
下午，金秀珠就带着付燕燕开始做元宵，最后馅不够，金秀珠就把糯米粉搓成一个个小丸子。
放学回来的贺岩就看到妹妹蹲在厨房里吃好吃的，一个个白白的小圆子，上面沾着红色糖汁，夹起一颗会拉出丝，立马热情跑过去问：“妹妹，你在吃什么好吃的？”
上了两天学的贺岩，明显比之前开朗多了。
付燕燕看他眼馋，只好将手中的小圆子递给他。
贺岩也不客气，将小圆子放进嘴里，然后好吃的眯上眼睛。
金秀珠从灶洞底下出来，拍了拍手，“那里还有一份是你的，赶快去写作业，等你爸回来就可以吃了。”
“好。”
江明川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他全身湿透，金秀珠看他这模样，赶紧打了一盆热水出来给他擦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江明川看到她还有些不自在，解释了一句，“今天带兵出去训练了一番，没事。”
一脸无所谓的拿着毛巾擦了擦脸，随后直接脱掉外套，只穿着背心就坐下来吃饭。
金秀珠也不好说他什么，去房间给他拿了件外套披在身上。
江明川怕让她看出自己的不自在，低下头吃元宵。
心里暖暖的。
旁边两个孩子一人一大口，吃得嘴巴黑乎乎的。
金秀珠看了好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一家子感觉比吃金子还香。
比起前世的荣华富贵，她反而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一抬头对上江明川不自然的眼神，金秀珠抿唇笑了笑。
晚饭结束后，江明川去厨房洗碗，金秀珠在旁边舀热水准备给两个孩子洗漱，就听他道：“今天中午张大厨问我，你那个糕点是怎么做的，能不能教教他？”
金秀珠动作一顿，转头看他，“你怎么说？”
江明川不知道她几个意思，不过还是如实以告，“我就说我不太清楚这些事，回来问问你。”
金秀珠轻哼了一声，“还不算太笨。”
然后告诉他，“你就跟他说，这是我家里祖传的方子，不能随便对外面说，他要是想吃，下次做的时候可以再匀他一些。”
江明川怀疑的看了她一眼，不太信什么祖传的方子，那天他也是见过金家人的，要是有这些东西，感觉也轮不到金秀珠。
金秀珠才不管他怎么想，心里已经开始琢磨起其他了。
晚上，江明川刚躺下，旁边的人就立马手脚并用的爬到他身上，连装一下都不装了。
“……”
江明川睁大眼睛看着房顶，感受着身上人酥酥麻麻的亲吻，最后实在忍不住，翻身而上。
事后，金秀珠拿着枕头垫在臀部下面。
江明川不解的看向她，金秀珠好心解释道：“听老人说，这样更容易怀上孩子。”
还美滋滋补充道：“你要努把力，咱们争取年底就生。”
江明川犹豫开口，“你想要孩子？”
金秀珠想都不想就道：“当然了，两个孩子还是少了些，咱们争取多生几个，最好生七八个，瞧着就热闹。”
“……”
江明川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听着旁边均匀的呼吸声，有些忧虑的闭上眼睛。
七八个，他觉得自己养不起。
——
第二天中午，江明川带着张大厨一起回来的。
张大厨手上还拎着一个篮子，从里面拿出两道菜。他人也实诚，一边吃饭一边跟金秀珠说：“别看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厨子，其实当初进来的时候一道菜都不会烧，都是跟在之前的老师傅后面学的，但也只学了个皮毛，教我的师傅就跟我说，以前厨师都是有传承的，我让明川问你也没别的意思，我这人心眼实，就是觉得那个糕点好吃，想着学会以后早上做给大家当早点吃，没想太多，你可别把我往坏处想。”
金秀珠只是笑笑，然后道：“您是明川信得过的人，我自然也就把您当自家人看，但这种家里传承的东西，我也很为难，当初家里长辈教给我的时候，就仔细嘱咐过我不能外传，如今长辈虽然已经不在了，但我也不敢违背。”
“不过，明川经常说，部队是一个大集体，有时候不要太计较个人得失，您的想法也是为大家好，我们一家也不能太自私，如果我自己做的话，应该倒也不要紧。”
张大厨听笑了。
连江明川都听出了她的小打算，有些无奈的看向她。
金秀珠还伸出手细细数着，“其实我还会做滴酥鲍罗、巨胜奴、见风消、枣泥山药糕、豆腐皮包子，除了这些，还会做一些菜，乳酿鱼、酸笋鸡皮汤、持炉烤鸭好多好多。”
怕他们误会，补充一句，“都只是会背口诀，没有机会动手做过，不过真正上手应该也会很快。”
“……”
吃完饭，江明川送张大厨离开，等出了门，张大厨忍不住笑道：“你媳妇可比你聪明多了。”
不光聪明，脸皮还够厚。
江明川没有否认没。回到屋，他忍不住问：“你想去食堂帮忙？”
金秀珠点头，“家里没什么钱，不能全靠你一个人。”
江明川听了不说话，他每个月的钱分成好几部分，一份寄给妹妹，一份寄给养父母，还有一份给牺牲的战友家，现在付家那份省了，另一个战友妻子也找到了工作，“妹妹那里还是要寄的，她父母后面又生了个弟弟，我怕她过得不好。我已经写信跟养母说了这事，他们会理解的。”
金秀珠赶紧安慰道：“你别乱想，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太辛苦了，你这样做是没错的，等以后咱们日子好了点后，再补贴回去也行。”
心里却不这么想，听吴婆子后来说的话，江明川养父能有今天的成就还是赖了他父母的荣光，如今江明川靠自己走到这一步，他自己亲儿子倒是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江明川皱眉，“食堂你去不了，你要是去了，其他军嫂那边不好说。”
不止她一个人想去。
“怎么不好说了？我又不是白吃白喝，凭的是自己真本事，其他人要是想过去把我挤下去就是了。”
江明川算是看出来了，她是一点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
金秀珠见他不说话，还以为是不同意，伸出手去摸他的手，还挠了挠他手心，小声问：“你会帮我的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