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媛提着裙摆,踏上去往崇明殿的台阶。
这一次进宫,同以往的都不同。
殿内,穹顶上油池吊烛高悬,周围一列等人高的十二岔连枝灯。
将整座大殿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左右按官位坐了约莫二十来位大臣。
皇帝侧坐在御座上怒气冲冲。
右边坐着穿着常服的皇后。
相比较一下,上次抢亲事发时裴瑾廷被召进宫,见的那些大臣已是陛下网开一面。
今日,颇有些三堂会审的意味了。
陆文泽袖手立于一侧,见到顾青媛进来,眼眸微动,随后敛眉。
从进来之前,顾青媛就叮嘱过裴瑾廷,不要替她辩解,只要陛下问起。
她会一个人将事全揽下,就是预想中最好的结果。
无论如何,旁人都只会认为是她勾引了裴瑾廷。既然已经这样了。那还不如她主动承认。
裴瑾廷一眼不发,只是幽深的目光看着她。
幸好。陛下单独召见了她。
“顾氏。刚才朕听说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你可知道是什么吗?”
皇帝给了顾青媛一个机会。琇書蛧
然而顾青媛就像个惶惑无依的寻常小姑娘一样,垂着头。
随后缓缓的抬起头,柔弱的目光求助般的划过下首诸臣,
“敢问各位大人,若是你家中的郎婿,在未成婚前,就和家中姐妹厮混。”
“并在大婚前夜,出城去探望其他的姑娘,各位大人该怎么做?”
她这个举动让在场的其他人都变了脸色,神情各异。
“若是各位大人中有一位是我父,我不想嫁给自己的未婚夫婿,会如何?”
其中一位大胡子的官员,满面怒容地指着她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亲事定了那么久了,你大婚前才说不嫁,你以为婚事是一场儿媳?”
“你不想嫁就能做出那样背德之事吗?”
“幸好我没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女儿。”
被人指着鼻子抨击指责,顾青媛虽然感到难受,但也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场面。
她不屈的眼神如火,
“我为这位大人府上的姑娘悲哀。想来她们的姻缘一
定不幸福吧。”
“也许当您的女儿满腹委屈来同你说心事,诉苦的时候,你一定是让她们先审视自己的对不对?”
“我不懂。当您未来的郎婿同别的姑娘厮混,羞辱她的时候,为什么作为父亲,还要反问她,是不是她做得不够好?”
顾青媛嗤笑一声,
“我父镇国公常年镇守边疆,无父无母教导的我,无处去诉苦也就罢了。”
“没想到那么多的姑娘有父母在身旁,受到的也是不公的待遇。”
“是不是未来郎婿说您女儿不够好的时候,是不是要她死一回,祈求来世不要碰面,才能让大家满意?”
生死是人最大的忌讳,顾青媛贸然提起,当下令在场所有人都眼神惊诧怪异地盯着她。
那位大胡子的官员心头悚然一惊,他府中的两位姑娘确实在夫家过得不是很如意。
可他并不会就此承认,还在寻找话语驳斥,
“那也不是你违背德行,跟人,跟人合谋抢亲的理由。”
这当然不是理由。那她是为什么走到这一步?
是从阮氏对她口蜜腹剑,为了帮助顾芸娘抢她的婚事开始。
她为了跳脱那个令人窒息的府邸,于是一步步筹谋。
陆文泽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是让她为自我放逐寻找快慰舒服一些的借口。
她不知道,陆文泽到底有没有被她报复到。
但至少,裴瑾廷那不经意间的温柔,让她泥泞的心开出了一朵花。
顾青媛的脸上一片宁静,她掠过那位大胡子官员,陆文泽,目光定定地看向帝后,
“寻裴三公子做下抢亲之事,的确是我做的下的。陛下,娘娘,我甘愿认罚。”
顾青媛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她承认一切前,把镇国公撇了出去。
常年在边疆,对她没有教导之恩,不存在被人指着鼻子骂没教养好女儿。
无论朝臣们如何的说,再生气愤怒,说出来的话让顾青媛无数次想要反驳,然而到头来,她还是沉默地扛下了所有。
最后一下,她贴着地面,闭上双眼,决绝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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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陛下,娘娘。错了就错了。臣女无话可说。也没有想要辩驳的。”
“无论怎么样的处置,臣女都认了。”
顾青媛舔了舔干涩的嘴皮,想着,幸好裴瑾廷没有一同进来。
否则,事情没有这样的顺利吧。
皇帝的面上布满威严肃穆,
“你不害怕?你做下的是闻所未闻之事,如果一旦受下惩罚,从今往后,你就再也不是高高在上的高门贵女”
“衣食无忧从此与你无关,没有生技不能自保。”
“就算没有做监,一个普通的百姓,在繁华如昔的京都城内,你都难以生存。”
“顾氏。你可要想清楚。”
皇帝想起上次顾青媛拿着衣角过来,请求他派人去找寻镇国公的情形。
脊背挺直,一如今日。
一直不曾开口的皇后,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顾氏。京都比你好的女子很多,想嫁给景珩的也很多。”
“为何偏偏是你?你手中握着景珩的把柄?否则,他为何要陪着你胡闹?”
这也是在场大臣想要知道的。
顾氏虽貌美,却不是倾国倾城,虽有美名,却也得了个木头美人的名号。
到底是什么才让裴瑾廷答应抢亲之事呢?
总不能因为猎奇吧。
京都花楼娘子见多了,抢一抢良家妇女?
顾青媛也想知道,为何裴瑾廷当初答应的那样快。
天底下没有那么多料事如神,更多的是阴差阳错。
当初她找上裴瑾廷,只是做了她以为最好的决定。
她觉得自己的手脚,在这夏日的地砖上跪着,渐渐发寒。
眼前模糊,触觉都有些迟钝了。
偏殿里,裴瑾廷见顾青媛被单独召见,几次想要去往大殿求见,都被门前的侍卫给阻拦了。
“陛下不曾召见,还望公子不要为难我等。”
他无言地立在殿门的门槛前,眼珠很黑很沉,良久,在举着刀剑的侍卫手都快要酸了时。
他才极为复杂地说了声“好。”
同时他转身坐回到椅子上。
大殿内,顾青媛咬紧唇,并不解释。
“来人。把顾氏押下去,暂且关进内宫的省醒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