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婚礼

八月二十八一大早,原泽海早早起了床,自己穿好专门为参加大舅婚礼准备的新衣服,也没和爷爷奶奶打招呼,独自向外婆家里跑去。老远就看见外婆家的大门口,挂着一对儿大红灯笼,由于天还没有亮,所以显得特别醒目。

到了外婆家,见外婆和舅舅小姨们都已经开始忙碌,父亲原德旺和二舅三舅去了孙家祖祠里忙着准备供奉先祖的供品。母亲孙春枝和小姨孙春苗,忙着照顾新郎官儿,小姨端着脸盆儿,第三次送到二舅三舅的屋里,让大哥孙春山第三次洗脸。

大舅的新房昨天已经布置好,但是结婚用的新床,新郎不能一个人睡,所以,大舅孙春山在弟弟们的屋子里睡了一晚上。

等天色微微放亮的时候,祖祠里祖宗牌位前的供品已经摆放整齐,舅舅孙春山带着两个弟弟,跪在供桌前庄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对着父亲的牌位轻声说道:

“大,儿子今天要娶媳妇了,希望你和祖宗们,保佑儿子平平安安地把媳妇娶回家,等媳妇进了门,儿子一定会让她和俺一起孝顺娘亲,为你们传宗接代,承续香火。儿子一定会把咱们这个家经营的红红火火,兴兴旺旺,请祖宗们放心”。

祭拜了祖先,一家人一起吃了个团圆饭,此时已经天光大亮,来帮忙的亲朋故旧陆续上门,为今天的婚礼做准备。

辰时刚过,一顶大红丝绒罩面儿的大花轿停到了大门口,八个精壮小伙,大声喊道:“亮……轿……喽……”。

听到喊声,街坊邻居们纷纷从家里出来,围着大花轿品头论足,感叹这个大花轿的奢华,称赞大花轿做工的细致,中间夹杂着讨喜的吉祥话,昭示着一场隆重的迎亲仪式即将开始。

原泽海现在有个重要任务,睡觉,在大舅的婚床上睡觉,而且还需要真正地睡着,睡得越安稳越好,寓意大胖小子早上床,期盼着舅舅孙春山来年一定能够稳稳地生个大胖小子。

原泽海这么兴奋,哪里能睡得着?把眼一闭,意识进入空间,在空间里打开一扇窗口,喜滋滋地看着亲人们做迎亲准备的每一个细节。

大舅的婚床,也是从那位郎官家里“复制”而来,四种颜色的八双缎面被褥,上面分别绣着百子图、百蝠图、龙凤图、花瓶儿案儿板图,取义多子多福,龙凤呈祥,平平安安。一对子孙枕头,里面填着谷草,两侧绣着蟾蜍、蚯蚓、蝎子,蜈蚣。希望将来的孩子百毒不清,无灾无病。

床上用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摆出早生贵子四个大字,一个金色的大红喜字贴在墙壁正中,期盼着媳妇进了门,马上怀孕,来年生个大胖小子,好双喜临门。

今天迎亲的队伍特别隆重,原泽海为迎亲队伍统一了喜服,等迎亲队排好,喜庆的气氛马上就溢满了整个街道。

最前头四个后生抬着两面铜锣,后面跟着二十四人排好的方队,第一排两人手里各举一张红色喜牌,上面用金粉写出两个金色大字,“迎亲”。第二排两人手里的红色喜牌上则写着两个金色的“囍”字。

第一方队后面是二十人组成的乐队。乐队后面,一名身穿大红喜服的壮汉,手里牵着一匹金鞍银镫的枣红马,八个精壮青年围着大花轿排在其后,后面是六十四个同样壮实的后生,排着整齐的队伍,满脸笑容地准备起身迎亲。

过了巳时,小姨把正在“熟睡”的原泽海叫醒,用清给原泽海水洗了脸,又再在小脸上抹了一点胭脂红,抱着原泽海出门放到花轿里,原泽海又有了一个新任务,“压轿”。

等孙春山穿戴整齐,却只见,头戴红边金底儿镶白玉的状元冠,身穿二龙戏珠的大红状元袍,腰间系着钩金嵌玉的绿玉腰带,腰侧系着一方羊脂白玉吊坠。脚下穿着红驼绒面儿马靴,把一个英俊的后生衬得春风满面,意气风发。

孙春山走到院子中央,面对母亲李二丫跪倒在地,神情激动地道:

“娘,俺去接媳妇儿了”。

外婆李二丫看着儿子,心里充满自豪,满怀激动地道:

“好,好,好,早去早回”。

孙春山对着母亲“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转身走到街上,左脚认镫,双手搬鞍,脚下一用力,右腿跨过马身,稳稳坐在马上,引得周围的亲朋观众连声叫好。

那骏马好似知道来了正主儿,立刻来了精神,先是打了一个响鼻儿,又吸溜溜一声长鸣,好似比即将娶亲的孙春山还要兴奋。

等一切准备就绪,随队的福翁大声喊道:

“起……轿……”。

前面的铜锣“咣……咣……”响了两声,乐队开始奏起欢快的喜乐,迎亲队伍缓缓开始前行。前面鸣锣开道,后面锣鼓喧天,整个儿原庄平原,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董彩云今天起得更早,在姐姐董彩霞的帮助下沐浴完毕,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走进祖祠,一起祭拜了祖宗。一家人在一起早早吃过团圆饭,回到闺房,开始了洁面。这个过程很长,从现在开始到午饭后,新娘子不能离开闺房,不能和新郎碰面,期间要洗最少三次脸。

平时要好的闺蜜,早早来到闺房,一边儿陪着新娘畅述友情,一边儿为新娘出嫁各阶段的程序服务。

此时的新娘心里其实非常矛盾,既有即将成家的喜悦,又有对未来新家庭的期许。既有对未知未来的忐忑,又有对婚后生活的向往。

在喜悦、忐忑、向往、期盼的情绪中煎熬了大半上午,猛地,隐隐有开道的锣声从远处传来,随后迎亲的唢呐声越来越近,新娘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灿烂。

等迎亲的队伍来到院前,新郎翻身下马,一套儿戏耍新郎的程序自不必说,带到司仪把新郎领到正堂坐下,岳父董清河在礼房先生的带领下,来给新郎、媒人和随行的男方近亲满茶,表示对迎亲队伍的欢迎,对未来女婿的满意。

在岳父给新郎满茶时,新郎要站起身来,微微欠身,双手捧着茶碗,等着岳父大人把水续满。然后放下茶碗,微微鞠一躬,口里还要连声道谢,表示对岳父大人的尊敬。

时间到了正午,女方设宴招待女婿和迎亲队伍。女婿这一席安排在正堂,新女婿在吃饭的时候,要把桌上的食物不断地夹到事先预备好的盘子或碗里,自有人过来拿走食物,送到新娘闺房,以示新郎对新娘的关爱。

吃过午饭,新娘开始开脸,梳头,上妆,着衣等程序。全部过程由儿女双全的全福之人操持。

开脸的时候,全福人用红色双线,遍成有三个头的“小机关“,两手各拉一个头,线在两手间绷直,另一个头咬在嘴里,拉成十字形状,双手上下动作,那红色双线便有分有合,将新娘面部的汗毛绞掉。

开脸的时候,旁边的另一个全福人开始唱喜歌,“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亲友今朝来贺喜,恭喜小姐做新娘”。

开脸程序完成,全福人再将新娘的辫子散开,开始梳头。梳头的时候全福人也要唱喜歌。“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梳头仪式完成,全福人把新娘的头发,在新娘的脑后挽成发髻,插上簪子及各种饰品,从此以后由原来姑娘的发式变成妇人的发型。

变了发型,开始化妆着装,在家人好友全福人的帮助下,把全套儿凤冠霞帔穿到身上,喜滋滋地等待随迎亲的队伍带自己去婆家拜堂成亲。

在上面仪式进行的同时,新郎新娘双方的礼房管事,开始移交嫁妆,对着嫁妆单子一一核对清楚,最后女方派出新娘的兄弟带着嫁妆单子,随迎亲队伍到男方家展示嫁妆。嫁妆展示完,要把所有的嫁妆交给新娘放心的人,把嫁妆单子交给新娘自己保管。

等礼房管事移交完嫁妆,新娘的装束也已就绪,接下来就是上花轿。

新娘出门的时候把红盖头盖到头上。由婶婶姨姨中的全福人抱上花轿,从出门到上轿,新娘脚不能着地。全身全新的喜服,却还是穿着待嫁是穿的鞋子。等上了花轿脱掉旧鞋才换上新的婚鞋。

新娘上了花轿,新郎才可以上马,迎亲队伍中的六十四名壮汉抬起三十二抬嫁妆,一切准备就绪,司仪高呼一声“起……轿……”。

顿时,轿子里的新娘和轿子外的娘亲姐妹放声大哭,新娘为从此离开挚爱的亲人伤心,家人们为家里嫁出去一个乖巧懂事的闺女落泪。虽然哭嫁也是一种仪式,但也有浓厚的真情充斥其中。

迎亲队伍来的时候,是从孔家庄绕了一大圈儿才到了刘庄。回去的时候,从刘庄直接回原庄,寓意不走回头路,一对儿新人永结同心,白头到老。

乐队一路呜哩哇啦地吹着喜乐。好似顷刻之间就会了原庄。

原泽海协同孙春山的小舅子,董彩云的弟弟董天成,随着迎亲的队伍回到外婆家,对后面的仪式有些兴趣缺缺。找了个没人注意的地方,默默地看着新娘下轿,迈火盆子过马鞍,看着一对新人拜天地入洞房,心里无来由地有些酸涩。

这就是生活,这就是植根于人们血液里的生活,这就是千万年来人类生命延续的仪式,这就是人们对生命中未知未来的虔诚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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