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和李杨的长子,生在十月初七,七斤的大胖小子,结实得很,宋秋给他叫了小名,多多。
多多长到一岁的时候,在村里热热闹闹的办了周岁酒,趁着他抓周的时候,宋秋跟李杨商量好的大名,姓宋名钦,正式上了宋家的家谱。
宋钦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也不知道是像谁,一板一眼的,活像个小老头,三岁就上了村里的村塾,五岁就熟读三百千,七八岁上头,说话就已经是之乎者也的,跟个老学究似的。
祖祖老袁氏老邓氏把他宠成了眼珠子,那是见人就夸先生夸他的话,这孩子啊,天生会读书,是个读书的好料子,将来啊,一准的能科举做官的。
宋钦小朋友也没负众望,十五岁的时候,下场参加了县试,一鼓作气中了秀才。
十八岁的时候,信心十足的参加了乡试,中了举人,来年进京赶考,倒了霉,染了风寒,无缘本次春闱。
再等三年,再次下场,如愿中了进士,外放为县令。
有他时任兵部尚书的爹在后当后盾,又有常山王做靠山,再加上太子太师这个岳父,仕途自然是一帆风顺,无人为难的。
他为官清正,年年考评从优,外放六年之后,调回了京都,一生仕途平坦,最终入了内阁。
估摸着是长子优秀的太过让人操心了,次子出生,一个顶三的磨人,叫宋秋和李杨都是头痛不已。
次子生在宋钦四岁那年,小名康康,大名李灏,打从月子里就不省心,白天睡,晚上哭,且只要宋秋抱,换了谁都哭,哭声能把房顶都震塌那种响。
后来会爬会站了,换人了,成天扒在李杨身上,要骑大马举高高,把他爹玩得跟耕牛似的,累够呛。
上头有大哥,还有姑姑家的大表姐,二表哥,三表哥,以及姨母家的大表哥和二表姐,作为暂时最小的一个,李灏小朋友那可是打小就被宠着长大的。
不止哥哥姐姐们宠,还有姑姑姑父姨母姨父宠,爷爷奶奶宠,三个祖祖宠,以及一堆的孩子让着的。
如此宠爱下,李灏小朋友这个天生的调皮蛋子,从小到大干过的事儿,那可是一箩筐都话都说不完他。
三岁时跟村里的孩子们躲迷藏,躲的孩子们找他找得惊动了大人们,后头足足找了一天,差点把松山都给翻个个儿,结果这货就躲在黄三柱装办席家伙什的篓子里,被不知情的黄三柱两口子挑去了邻镇办席去了。
吃了个肚儿圆圆的被送回来,自个乐呵呵的笑,差点没把黄三柱两口子给吓死,这可是宋李两家的宝贝,要给他们给弄丢了,那可大发了。
五岁的时候进村塾,趁先生睡着了,不知打哪儿藏起来的剪刀,把先生留了多年的山羊胡全给剪了,先生气冲冲的找上了门,宋秋可没少替他赔礼道歉。
七岁的时候,跟着表哥表姐们,被归元派的弟子护送去归元派小住,路上溜了出去,找不见了,害得归元派发出了江湖令,请各大门派帮忙找人。
最后,这货混进了乞丐堆儿,被丐帮老帮主死缠烂打的要他接任帮主之位。
八岁……
九岁……
十岁的时候……
总之李灏这货那就是在惊心动魄别人的提心吊胆中长大的。
宋秋这个当娘的,日日都在担心他会长歪。
幸好,这货平平安安的长大了,练就了一身好本事,结交了不少江湖朋友。
他爹望他去考武状元,他拒绝。
他娘要他接手家里的生意,当宋家服务栈的大东家,他也拒绝。
然后包袱一背,闯荡江湖去了。
没两年,给他爹娘拐回来个小媳妇,正是阿灵和叶放的幼女。
虽是表兄妹,但实则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宋秋见他们情投意合,便也笑呵呵的同意了。
阿灵和叶放一共生了三子一女,幼女嫁给了宋秋和李杨的次子李灏,长子则娶了梨花和石头的大女儿周美妮。
两人打小一起学武功长大的,可以说是青梅竹马,感情极好,水到渠成,长辈们便也是乐见其成的。
……
孩子们呱呱落了地,日子自是每天都过的精彩而又幸福美满。
老袁氏和老邓氏这对老姐妹前半生磨难,多不幸,晚年是实实在在的度过了十分幸福快乐的时光的。
老邓氏比老袁氏年长,先一步去的,在长重孙宋钦考中了举人那年,病去的。
虽知道老姐妹是含笑辞世的,但老袁氏心里还是不免伤感,一辈子风风雨雨走过来的老姐妹离她而去了。
孩子们都大了,宋秋便哪儿也不去,一心一意在家陪奶奶,办完了老邓氏的丧事不久,老袁氏就病了一场,宋秋衣不解带的照料着,总算好了起来。
但没过两年,宋嬷嬷也离世了。
两个晚年每天都相伴在一起十几二十年的老姐妹前后都去了,老袁氏心里难过,再加上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是以,再一次病倒了。
病在冬天,这年的冬天又接连大雪,老袁氏这一病就没能再起来。.
不想叫后人们过年都过不好,所以咬牙捱过了除夕,撑出了十五。
老袁氏闭眼的那晚,宋秋就守在她床边的,或许要死的人是知道自己的大限的,那晚她就拉着宋秋不让她走,叫其他人都出去,只留孙女一个人守着她。
三十八岁的宋秋也不年轻了,眼角隐有皱纹,长子已经定了亲,过不久就要成亲,她也即将要当祖母的了。
老袁氏看着这样的孙女,拉着她的手,眼角的泪珠儿一颗一颗的往下划,落进了枕头里。
“奶,孙女在呢,你想吃什么?孙女给你做好不好?”
老袁氏摇头。
“奶,想不想喝水?”
老袁氏也摇头。
只拉着孙女的手,拉得紧紧的。
她病了几个月,瘦得眼眶都窝了进去,形容憔悴,看着实在是不好。
宋秋知道,奶奶只怕就是今晚了,心里头也不由难过。
二十几年了,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老袁氏抓了孙女的手,良久,脸上露了一个笑容。
“孩子,你叫什么名儿啊?”
宋秋一怔,“奶,我是阿秋啊。”
老袁氏摇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我的阿秋,我的阿秋二十几年前,在我背她去松山寺的路途中,就去找她爹娘去了,我知道的。”
“我知道,是佛祖有怜悯之心,叫你这小姑娘来安慰我的支撑我活下去的,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都知道呢!多亏了你,奶这下半辈子,过的很快乐,很快乐啊!”
“可,孩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儿呢。”
宋秋怔忡,心里也是震惊,她没想到,原来早在她在松山寺前睁眼的时候,奶奶就知道,她不是阿秋啊。
想起这二十多年来的种种,宋秋红了眼眶,也不由笑了,须臾,抓紧了老袁氏的手,看着她道:“奶奶,我也叫宋秋。”
“阿秋。”
“诶,奶奶。”
老袁氏笑了。
那笑容,似乎有一丝满足,也不留遗憾了。
最终,她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个夜晚,老袁氏溘然长逝,时年七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