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是娘的面子重要,还是女儿的终身重要?我知道何家也算不得什么好人家,若不是那何绪宁在苍澜书院读书,我也瞧不上他。可正因为他在苍澜书院读书,才让女儿觉着,以后还有翻身的机会。”赵姝娴表情麻木地说。

“可是这……让娘怎么去说呢?况且你祖父也不一定同意。”五太太一手撑着桌子在凳子上慢慢坐了下来。

赵姝娴凄楚地笑了笑,道:“祖父不就是想把我低嫁吗?何家比起咱们靖国公府来说,还不够低吗?他又想找家世低但本人有出息的,何绪宁,不正好是他想要的那种人吗?”

何家母子直到告辞都没等来五太太,何夫人坐上小轿之后,心里头想法就活泛开了。

她知道五房嫡女赵姝娴与陆家退婚之事,五太太说是被长房的人给害了,国公爷偏听偏信,才毁了姝娴的婚事。外头打听了一圈,确实也只听到赵姝娴与长房徐念安起龃龉的传言。

方才这赵姝娴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到四房来露脸,难不成是对何家有意思?

说来也是,她儿子有才有貌,招小姑娘喜欢那是一点都不稀奇。

只是这四房五房,该如何选呢?

四房的姑娘看上去好拿捏,五房的么,就有些张扬。但四房是庶房,五房是嫡房,又有嫡亲祖母在,说出去分量不一样。

何夫人觉着自己回去之后得好好衡量斟酌一番。

四房四太太气得直接砸了个茶杯。

“你相看,她来露什么脸?还穿着那身织金孔雀羽妆花纱裙,真是好厚的脸皮!外头都因为这个将咱们靖国公府讥笑了两个月,她还好意思穿出来呢!姑娘家家的,真是不知羞耻!”

赵姝彤面色沉着地给四太太重新倒了一杯茶,劝道:“娘,您别这般发作,当心身子。”

四太太扭头看她,见她一脸平静,惊讶地问:“你不生气?”

赵姝彤摇摇头,道:“我早就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心里惯常只装着自己的。只是没想到我与她十多年的堂姐妹情分,竟比不上一个何家公子。她想要,就给她吧。反正我瞧着何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何公子又对何夫人言听计从的模样,若没几分本事,何家的媳妇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四太太看着自家懂事的女儿,一时悲从中来,哭道:“给她了,你怎么办?我现在唯一指望五房的就是你的婚事,连这点好处都捞不着,这么多年来我帮着她们对付长房,我图什么呀我?”

赵姝彤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她心里清楚,就何家而言,若五房要争,她们四房是无论如何都争不过五房的,毕竟那是五房的亲戚。

“娘能借此机会瞧清楚五房的为人也好,这许多年来,您为着五婶婶冲锋陷阵,屡次得罪大伯母,好处没捞着一分,还要常常挨父亲和祖父的训斥,我早就替您觉着不值了。可是您记挂着祖父偏爱五房,祖母是五房的亲祖母,总是觉得投靠她们才有出路。而今您瞧清楚了吧,五房有再多好处,也轮不着旁人去沾光。她们能给旁人的,都是她们不要的,若是给了又后悔,还会随时拿回去。这样的盟友,您要来何用?一辈子都靠不着的。”赵姝彤挨着四太太,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轻声细语道。

四太太听了愈发伤心,抱着赵姝彤大哭:“那你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

第107章

芝兰园,殷夫人,董夫人和徐念安站在道旁一株香气扑鼻的桂花树下,一边聊天一边看着不远处并排走路的那对小年轻。

初见面,又在长辈的注视下一起闲逛,两人都有些放不开。

走得远了,觉着自己说话长辈听不到了,余铭学就开口了:“我兄长说相看就是两家大人坐在一起说话,我们听着就好了。为什么轮到你我,便成了我们说话,大人在那边听着?”

徐惠安忍不住一笑,道:“不知道。”

余铭学侧过脸看她,见她低垂小脸,双颊粉粉的,睫毛长长的,笑起来嘴角旁还有两颗小梨涡。

他觉着自己脸上有些发热,收回目光往旁边一瞧,道:“诶,你看那里有一只大蜻蜓。”

徐惠安抬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果然看到湖边的香蒲上停着好大一只蜻蜓。

“它怎么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蜻蜓。”她惊讶地说。

“这是老虎蜻蜓,还会咬人呢,我捉来给你看。”余铭学说着,就往湖边去了。

徐惠安忙道:“你快别捉了。”

余铭学道:“没事,我捉这玩意儿有经验,不会被它咬到的。”

“不会被咬到也别捉了,离湖边那么近,一不小心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反正这样也看得清,何必非得捉在手上呢。”徐惠安道。

余铭学听她这么说,也就作罢了,重又回到路上,对徐惠安道:“你知道吗,这老虎蜻蜓可以烤着吃。它个头大,有肉。”

徐惠安瞪大眼睛,问道:“你吃过么?好吃么?”

余铭学腼腆点头:“吃过的,好吃,很香。”

徐惠安又笑。她觉着很有趣,这人明明是个官宦子弟,说起这些事情来,倒像个乡野小子。

余铭学瞧着她,突然问道:“若是我烤给你吃,你敢吃么?”

徐惠安想了想,道:“好吃就敢。”

余铭学眼睛亮了起来,忙道:“我还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吃食呢,虽怪但美。我爹娘兄姐都不敢入口,直是暴殄天物。我给你说……”

桂花树下,殷夫人肩上落了一层桂花,转过头笑着对董夫人道:“瞧,这俩小的不知在说什么,这般起劲,都在笑呢。”

董夫人看了看一旁的徐念安,也笑:“看起来我们铭学很满意这次相看。”

徐念安含笑颔首。

徐府,陆丰突然造访。

徐墨秀将他迎到自己的房间,命小厮上了茶,问道:“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陆老夫人身子如何了?”

“我祖母身子无碍了,只是……唉,她瞧上了你小妹,想让你小妹做她的孙媳。”对着自己无话不谈的好友,陆丰没什么好隐瞒的,开门就见了山。

徐墨秀为他斟茶的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将茶杯放到他面前,自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凭心而言,他自然是希望小妹能嫁给陆丰的,不谈家世,就凭陆丰这个人,把小妹交给他他也是一百个放心。

可是姐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徐墨秀纠结了一瞬,抬眸看着陆丰说:“你来晚了,我姐姐已经带着小妹去与太常寺丞余大人家的公子相看了。”

陆丰愣了下,问:“真的?”

徐墨秀失笑:“我骗你作甚?”

陆丰松了口气的模样,道:“如此我回去便好交代了。”

徐墨秀闻言佯怒:“明明只想要个交代,你还来问?若我小妹未去相看,你待如何?”

陆丰望着他道:“不瞒你说,我确曾动过娶你小妹的念头,当时心里想的,是你小妹能服侍我祖母,又能哄她老人家开心。转念一想,这对你小妹委实不公平。可我祖母偏偏喜欢她,硬逼我来问,我能如何?若你小妹在家,我也只能请你为我支个招,将我祖母应付过去罢了。”

徐墨秀听他这话,知道他原也是无心娶他小妹的,心中不免十分庆幸听了姐姐的话。两人便将此事揭过,聊些旁的。

“明年三月书院招收新生,你要不要提醒你姐夫好好做做准备,到时候来投文章试试看?”陆丰一边喝茶一边对徐墨秀道。

徐墨秀蹙眉:“可是他连童试都未过,能进么?”

陆丰道:“书院本也没有要求必得过了童试的才能来读书啊,不过是先生眼光高,看中的都是高才罢了。但是你别忘了,你姐夫在先生那里,可是有旁人没有的优势的。”

徐墨秀知道他指的是赵桓熙长得好看这个优势。先生爱看美人,不限男女,赵桓熙无疑是个十分优秀的“美人”,在寂园旁听时,先生便格外优待他。

若是赵桓熙能进苍澜书院读书,那自是极好的。一来苍澜书院读书氛围好,先生同窗都是个中佼佼,便于提升自己。二来么,也方便自己盯着他读书上进。

他琢磨一阵,觉得此事有利无害,便点头道:“我会去与他说的。至于能不能成,便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徐惠安与余铭学相看过后,双方皆是满意,徐念安备好马车令人送徐惠安回转徐家,自己跟殷夫人聊了一会儿,便回慎徽院去看赵桓熙。

原本他也想跟着去看热闹,徐念安不准,不知他有没有在赌气。

赵桓熙并没有在赌气,他在书房认真看书呢。

徐念安很喜欢看他认真做事的模样,那样安静沉稳,像个大人。

她在窗外偷偷看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赵桓熙却发现了她,欢喜道:“冬姐姐,你回来了。”

徐念安只好进去。

“相看结束了?怎么样?”赵桓熙双目亮晶晶的,一脸八卦之色地瞧着徐念安。

徐念安好气又好笑,问:“你这般关心作甚?”

赵桓熙一脸正色道:“这可关系到咱们小妹的终身,我自然关心了。瞧我娘我三姐四姐,这女子嫁人便如重新投胎一般,必须好生挑选。”

徐念安心中感动,走过去和他一起挤坐在他的椅子上,低声道:“你放心吧,这次我可仔细打听过了。这余家小公子在家受宠,无不良嗜好,房里也没通房,最与众不同之处大约就是喜欢自己下厨研究个吃食,恰好我小妹也喜欢,想来他们婚后必能相处融洽。”

赵桓熙侧着身子抱着徐念安,问:“其实我就是不理解,为什么不把小妹许配给陆丰呢?他那么好,跟文林又是朋友,肯定能好好待小妹的。”

“陆丰是家中独子,没有母亲,陆侍郎官位又高,小妹嫁过去便是陆家冢妇。若她努力,或可胜任,但必定会夙兴夜寐劳心劳力。嫁给余家小公子则不然,余家小公子上有父母下有兄嫂,有事旁人顶着,他们小夫妻俩只需负责经营自己的小家庭,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陆丰很好是没错,但我选择让我小妹过得轻松快活。”徐念安道。

赵桓熙又将下巴搁到她肩上,看着她问道:“那当初你说要与我三年和离,是不是也是觉着与我在一起会过得夙兴夜寐劳心劳力?”

徐念安点头。

“那……后来为什么又肯不和离了呢?”

徐念安瞥他一眼,道:“明知故问,还不是被你这头小狐狸精给缠住了?”

赵桓熙一下瞪大眼睛,笑模笑样地质问:“谁是小狐狸精?你说谁是小狐狸精?”恰好他正抱着徐念安呢,伸手便咯吱她。

徐念安被他咯吱得在椅子上直扭,笑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乎要滑到书桌底下去。

赵桓熙看她挣扎得厉害,唯恐她磕到哪儿,忙一把抱住她。

徐念安伏在他肩头,慢慢喘匀了气息,正想抬手捶他,便听他在耳边道:“冬姐姐,只要你肯留下来,别说小狐狸精,小猫精小狗精小王八精,不计什么,我都肯做的。”

徐念安脸一红,原本要捶他的手就改成了攀住他的肩膀。

董夫人也是个利落之人,相看好了,回去便着手与徐家定亲的一系列流程。

陆老夫人听闻了,少不得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好几天都拿埋怨的目光看着陆丰。

没过几天,国公府又出事了。

何夫人回去思量了几天,按捺不住虚荣心作祟,暗地里与五太太一通气,一个愿娶,一个愿嫁,就这么敲定了婚事。待传到国公爷耳朵里时,何家都已经来与五房下了定了。

四太太虽然已有猜想,但猜想成真,她一下子还是受不住这个刺激,病倒了。

国公爷从四老爷口中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只叫四老爷回去照顾好四太太,自己一个人在书房坐到半夜,没去五房院里。

他不去五房院里,徐念安却要去四房院里。不管几房关系如何,一个府里住着,婶婶病倒了,侄媳妇总是要过去探望探望的。正如当初殷夫人病倒了,四房五房的人也都要来探望一样。

四太太病倒的第二日,徐念安奉殷夫人之命,过去探望四太太。

自她嫁进来后,四太太为了拍五房马屁没少刁难她,如今四房被五房当面捅刀,四太太哪有脸见她?便让赵姝彤招待她,只说自己喝了药睡着了。

赵姝彤面对徐念安也很羞愧,屏退丫鬟后亲自给她斟了杯茶,道:“堂嫂,以前是我母亲糊涂,得罪你和大伯母,不敢奢求原谅,只请你回去告诉大伯母一声,我母亲以后再不会犯以前的糊涂了。”

徐念安是个恩怨分明的,对四太太她自是喜欢不起来,但四房这个堂妹一向老实本分,虽与赵姝娴交好,却也从不跟着她上蹿下跳地作妖,她对赵姝彤观感还不错。

如今见她被赵姝娴抢了未婚夫婿也不气不怨,只一心照顾母亲,对她又高看两分,微微笑道:“堂妹不必介怀,四婶婶也就是心直口快了些罢了,谁还真能跟她计较呢。你也劝劝四婶婶,那何夫人我见过,可厉害着呢,何公子又对何夫人言听计从,这样的人家,嫁去做媳妇未必是好事。堂妹如此知礼懂事,福气在后头呢。”

赵姝彤红了脸,羞涩地点了点头。

徐念安回到嘉祥居,将四房的情况与殷夫人一说,殷夫人叹气道:“五房母女人品之低劣,真是世所罕见。这回老四家的看清了她们的真面目,以后断不会帮着她们上蹿下跳了。也好,府里能消停些。”

徐念安倒了杯香气扑鼻的桂花茶给她,道:“倒是四房的姝彤,我瞧着挺好的,希望她能有个好姻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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