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冷的冬日,天气一连阴了数日,好些时候没有见到日头,年前的大雪还是没有下下来。
但寒风却是一日吹过一日,冷的人都不愿出屋子。
前头的院子人气盛些,夫人和姑娘们的屋子里也都早早备好了暖炉和汤婆子。
大户人家,不缺银钱,所以莫说是正经的主子们,便是那些半主子的姨娘和有些身份的老婆子大丫鬟的,也都是过的享受的。
唯有后宅偏院,算是清冷的可以。
这里本就没住什么人,平日里,也很少有人会过来。
院子里原本还有三两个下人,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都跑到哪里去了。
半闭的小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一只瘦弱的小手从门缝中探出,片刻,露出一张苍白又带着不正常红晕的小脸。
半大的小女孩,瞧上去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是瘦小的可以。
“刘妈妈……”
小女孩小声地叫了一声,而后缓了好半响,呼吸显得有些急促。
她怯怯地推开门,有些不明方向。
这样冷的天,她还穿着一身薄薄的衣裙,看颜色款式,已经很旧了。
头发也是许久没人打理,看上去乱糟糟的。
她刚走出一步,腿就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
想来是昨夜在冰冷的地板上跪的久了,膝盖冻得疼痛,发软无力。
她跪在地上,扶着门框,很冷,冻得她手疼。
“刘妈妈……”
她呜咽地叫着。
还有这么一个人待她很好。
忽然就想起,不久前,夫人说,刘妈妈老了,便将她遣回老家养老去了。
那还有谁呢。
还有谁会对她好。
她想不到了。
她哭,眼泪像是止不住一样不停流出。
她想用手去抹眼泪,她想告诉自己不要哭,可是却是怎么也擦不尽,怎么也止不住。
夫人还是不喜欢她。
不管她怎么做,怎样讨好,都是一样。
她像是厌恶极了她。
甚至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她不让她叫她母亲。
从有记忆起,她就意识到自己在府中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和所有庶妹都不一样。
她们可以光明正大叫夫人母亲。
而她,自从五岁时进府,第一次叫了夫人母亲,就被罚跪了一整夜。
此后,她便知道,对于夫人而言,从她口中吐出的“母亲”二字,是个禁忌。
她不知事,只是想要刻意讨好。
年纪再小,到底也不是无忧无虑长大的孩子。
再然后,她就住进了府中,明面上,担了一个三小姐的名头。
但实际上,她知道,在这个府中,没有谁是真正把她当做主子来看待的。
虽然换了一个地方。
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
就像在飘香院一样。
那时,她也是一个人。
那些人欺她,笑她。
即便她的亲生母亲勾搭上了当朝丞相又如何,即便她体内还有那贵人的血脉又如何。
她不过还是个流落勾栏的命,一出生,就克死了那个生下她的女人,另一头,那个府中的正牌夫人也知道了她的存在,不过一句话,她就被送回了那个女人出身的地方。
从头至尾,那个该被她称为父亲的人,连面都没露过。
若是那个用命换来她的女人知道是这个结果,怕是会后悔,悔不当初吧。
听闻,她曾经是自命清高的清倌,只卖艺,不卖身,发誓要觅得良人。
可最后的结局,却还不如那些认命的人。
说到底,那个女人不过就是个低贱的妓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这些也都是飘香院里的人跟她说的。
当然,那个时候,她年纪太小,还不懂,这话中的含义。
她在那勾栏场所,见多了乌烟瘴气,腌臜肮脏,有些被卖进去的女孩,甚至比她大不了几岁,就被那些禽兽折磨的不成样子,那种地方,便是死人,也是司空见惯。
再然后,不知道那边的夫人怎么又突然改变了想法。
就在她以为自己此生都要在青楼度过时,夫人派人接她入府了。
入府。
等同脱离苦海。
那时候的她是这样想的。
她满心期待和欢喜。
不去想之前那些种种,也不怨怪——为什么他们不早些来接她,为什么要把她寄放在这个地方那么久。
她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要好好讨好夫人,要在那个高门大院里站住脚。
再也不要被送回这个地方。
——
她像是被人遗忘了。
在这个偏僻的院子里。
没有人管她的想法,没有人管她的死活。
似乎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新入府的三小姐,不受夫人喜欢。
她不在意的。
她一直是这样想。
他们克扣她的吃穿用度,给她脸色,再多的存心刁难。
这些她都不在意的。
反正她是三小姐。
她不再是那个飘香院中人人可欺的妓子的女儿。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讨好每一个人。
她的嫡姐,那些打扮的莺莺燕燕的姨娘,还有比她小的庶妹。
甚至,是那些下人。
她以为,她做了这么多,他们也会如常待她。
所以,在她偷摸着艳羡着开始学琴的嫡姐时,夫人让她知道了,以她的身份,什么是该做,什么是不该做。
夫人的人到了她的院中,把那个女人唯一留给她的东西——一把琴,当着她的面,摔烂了。
她哭着喊着,想上前拦住他们的动作,可是,她没办法,她做不到。
她被夫人关在院子里,一整晚,眼泪几乎哭干。
负责看着她受罚的老妈子,骂她晦气,连累她大冷天的要陪她一起挨饿受冻。
“你以为你能和大小姐一样吗,大小姐学琴,那叫世家贵女,你想学琴,难不成想像你那下贱的妓女娘亲一样,以卖笑为生吗?”
“到底是下贱的人生出来的,天生就是贱骨头。”
她不说话。
她被冻得瑟瑟发抖,好像对那老妈子的话全然听不见,唯有身子的细微颤抖,像是在无声地辩驳什么。
……
“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哭?”
带着干净的男孩声音打断了女孩的哭声。
她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哭的红彤彤的小脸,却更让人怜惜。
“你也是黎府的小姐吗?”
她下意识地点点头,就看他笑了。
男孩子拿出一个手帕递给她。
“我叫杜思寅,你也可以跟子衿妹妹一样,唤我表哥。”
那时,她完全忘记了其他。
脑海中,似乎只剩下那一句话。
和子衿妹妹一样。
和黎子衿……一样吗?
如果这样。
那她是不是可以奢求的更多一些。
她想要……和黎子衿一样。
所有,一切。
再也不要,被人踩在脚下。
再也……不要。
——
黎晚从梦中惊醒。
像是曾经无数次一样。
仍旧摆脱不了的噩梦。
她无助地想要逃离,却只是在那个偏僻的院子里,孤寂的一个人,甚至,连门都出不了。
便是到了新年,到处张灯结彩。
她仍旧是一个人。
没有丰盛的年夜饭,没有热闹的人烟,更没有长辈的祝福。
所幸,她后来,学会了偷。
偷别人的温暖和幸福。
属于别人的东西。
这一切,就是从杜思寅开始。
装可怜,扮无辜,如果可以得到别人更多的怜惜和宠爱,那她为什么不去做。
她不要再去讨好那些人,不要再去看他们的脸色。
她学着依靠自己。
一点一点,慢慢得到自己想要的。
有的时候,只要表现的柔弱一些,远远要比她满怀渴望去争时得到的更多。
渐渐地,没有人会再瞧不起她。
也没有人会再不拿正眼看她。
她黎府三小姐的身份,他们也必须承认。
她是黎晚,是黎府正经的主子。
没有人可以忽视她,谁都不可以。
——
她坐起身,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瓶身精致,瓶口密封的严谨。
她还没有打开,也不准备打开。
瓶子握在手心里,有丝丝凉意,与她肌肤的温热相融,似乎很是和谐。
明明是没有什么味道,可她却好像闻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那是,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奇异的,让她心安。
她想起他带着冷意的笑,讥讽的话语。
她是个骗子。
是的。
她承认。
她最会骗人了。
那又怎样呢。
她靠着这样,得到了她想要的。
所以,想这样得到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那样高高在上的人,听起来,好像永远都不是她这种人可以触碰到的。
可偏偏,她好像和她那个红颜薄命的娘一样,心比天高呢。
只不过,她是不会像她一样——命比纸薄。
至于她日后会如何,呵,不妨试试。
毕竟,他对她,其实是起了心思的,不是吗。
黎晚盯着手中的小瓷瓶,发自内心地弯起了唇角。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了第一章,齐氏没有直接把黎晚接回府中,而是先把她送去了青楼。
这样设定似乎才更合理。
虽然这个故事女主设定是心机婊,但我始终相信,没有人天生就是坏的,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无缘无故变坏,变的有心机。
所以,这章交代一下,可能不同的人面对这样的对待,最后做法都不同,也许换一个圣母心大的,就只会以德报怨,但是她是心机女,只会学会在阴暗中成长,越挫越勇。
她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有她自己,能靠的也只有她自己,所以她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当然,我会让男主一点点改变她的,尽量让大家不那么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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