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导演10

“滴答——”

“滴答——”

一片寂静之中,血水滴落的声音分外清晰。

好像落在金钵之中,回音幽远,带着禅意。

细如丝线的小雨落地,血腥味从殿中飘出,融进雨中,连山中升腾而起的水雾都泛起血腥气。

泥像原本是黑灰色,被雨雾浸润,颜色更加深沉,从冷硬变得柔软,就仿佛突然有了血肉。

那些形态各异的眼瞳无声无息转动,牢牢锁定姜予安,随着他身形移动而转移方向。

每当一座雕像将视线落在姜予安身上,便有一种无形的牵引力降临,想将他带去雕像身前。

姜予安不疾不徐,缓缓走进寺中。每一步落下都比平时沉得多,只要他稍微放松,必定会被雕像摄走,再被瓜分。

他走过的地面,石板都陷下三寸有余。

牵引力越来越强,好似有无数尖利指爪伸来,按住他的身体各处,想大力扯开,分食殆尽。

在巨大的压迫之下,姜予安全身骨节轻鸣,仿佛一树繁花次第开放,声音轻而脆。

姜予安已经站在了殿门外。

朱红的寺墙,明黄的瓦片,黑色大门油漆已经剥落许多,此时半开,露出大殿正中的佛像。

那是一尊做工粗糙的泥像,灰白色的泥还未干透,好像是某个顽童信手捏出来的东西,十分粗陋。还在泥像脸上勾勒出上挑的嘴角,仿佛微笑。

泥像微微向下倾斜,凝视着下方的祭台。哪怕做工随意,也远比外面的雕像更加渗人。

进殿的人第一眼望上去,会下意识把它当成活物,而不是泥胎,仿佛下一刻祂就会倾身,贴近下方跪拜的人。

林文杰跪伏在泥像身前,他面前有一个金钵,已经盛了半钵血。金钵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那是以某种特殊的文字书写的经文,代表“祭献”、“如愿”。

四人背对泥像,伸出一只手,把割开的手腕悬在金钵上方,维持着一种僵硬扭曲的姿势。

温热的血液身体中流失,很快变冷,从四人交叠的手腕落入金钵中,滴答滴答,越来越快,金钵中的血却始终维持着固定的高度不变。

四人无法控制身体,甚至看不到身后的神像。

他们绝望地看着殿门,背后的阴冷感越来越强,就好像背后的东西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泥像在倾斜,祂向前躬身,幅度越来越大,即将从神龛脱离,压到那四人背上。

“沉眠于沼泽的灰目之王……”

“执掌腐朽与新生之权柄……”

“您最虔诚的信徒向您祭献……”

林文杰却对这样诡异的变化期待无比。

他仰头看着泥像,呢喃着一些意味不明的话。并未发现自己扶着金钵的手,渐渐泛起泥土一样的灰白色。

殿內潮湿阴冷,明明很空旷,置身其中的人却有种在泥沼中呼吸的感觉,连气息都带着腐烂的泥土味。

作为祭品的四人不再共享灰瞳的视角,意识重新回到了自己身体中,却无法移动。身体因为失血过多而发冷、颤抖,出现幻觉——

这里不是什么庙,而是一望无际的沼泽。

无尽白骨在沼泽中沉浮,灰色雾气诡异不祥。一尊形态无定的伟大存在沉眠于雾中。

庞大的身躯上长有无数眼睛。其中一只睁开的灰瞳中,倒映出祈求的林文杰——

“我祈求一种能彻底杀死姜予安的手段。”

“这样,我才能真正得到他的灵感……”

林文杰并不是第一次许愿了。

唯独在姜予安身上出了意外,频频失败。

金钵里的血咕嘟咕嘟冒泡,渐渐浑浊起来。

泥像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天平。

林文杰将金钵放上去,但另一边太沉。

天平无法保持平衡。

金钵所盛的是林文杰支付的代价。

另一边的托盘代表他的诉求。

“四个人也不够?”林文杰诧异。

这次活动报名的有三十多人,除去教派需要的二十人,应该有多余的祭品,能供他支付代价,不知道那些人到了哪里。

当他想把金钵从天平上收回的时候,却发现金钵已经和他的手长在一起,一向沉稳的林文杰终于露出几分惊慌之色。

他试图将金钵摘下,但金钵已经和他血肉相连。无奈之下,林文杰只能用匕首将手掌上那层皮肉削去,整只手血肉淋漓,被整整削薄了一层。

“啊——”林文杰痛得低呼一声,又咬紧牙关。

那些祭品怎么还没来?

要是准时到达,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金钵从林文杰手上脱落,翻倒在地,底部还沾着一块血肉淋漓的人皮。里面盛的血洒在殿中,仿佛源源不断,向周围洇开。

祭献中断,四人终于逃出控制“输入完成后按回车”但失血过多,无力逃出殿外,只能看着殿门的方向,才发现那里多了一道人影——

姜予安静静立在殿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

那双瞳色略浅的眼睛在雨雾之中诡异而神秘,有种置身事外的淡薄,漠视一切发生。

四人看见姜予安之后,求生欲再度爆发。

他们向殿门所在的方向伸出手,近似于蠕动的在地上爬行,试图求救。

林文杰终于发现异常,转头一看。

姜予安就立在殿门口,整个人异常苍白,毫无血色,双瞳好似没有聚焦,又好像凝结的寒冰,与人对视之时,令人生出悚然之感。

林文杰骤然一惊,再度想起之前一些不好的回忆,他视线下移,落在姜予安手中的摄像机上。

上面的血迹好像没有干透,又或者是被雨打湿,淌下几滴暗红的血。

“你为什么还不死?”

林文杰紧紧握着匕首,死死盯着姜予安。

第一次,他将姜予安献祭。

愿望是得到姜予安的天赋。

代价是姜予安的命。

他放干了姜予安的血,姜予安因失血过多而死。他把尸体丢在寺外,那些雕像自会分食。

第二天,他在学校遇到了姜予安,除了对那段时间的记忆缺失之外,姜予安没有任何异常。

他悄悄观察姜予安,但姜予安没有任何异常!

姜予安继续过着他的生活,沉默阴郁,像一潭死水,按照学校要求上交作品《看不见的凶手》。

林文杰已经通过祭献,得到了这个灵感,并拍出了电影,在姜予安之前上映。

哪怕背负着抄袭之名,姜予安仍然没有异常,日复一日,过着平静的生活。

林文杰每看到他一次,心中的恐惧就加深一次,一个怪物,一个死后重生的怪物。

或许是因为姜予安还活着,他无法产生新的灵感。因为第一次祭献,代价是姜予安的命,用来换取姜予安能源源不断产生新灵感的天赋。

姜予安没死,祭献不成功。

为此,他让明溪以祭祀之名,把姜予安骗到山中。这一次,他用摄像机从后砸姜予安的头,一下一下,砸得血肉模糊,确认死亡之后,再拖去掩埋。

哪怕他的尸体被埋得有些远,不在古寺附近,姜予安仍然复活了,不但缺失了一部分记忆,而且变得有些呆滞。

林文杰猜测,姜予安的复活是有限制的。

为此,他特意选定一个人多的时间段,控制姜予安坠楼。不管他的尸体能不能复活,在大众眼中,姜予安都已经死于坠楼。

然而,姜予安在坠楼过程中成功自救。

并且,带着摄像机,出现在这里。

“你是谁?”林文杰问道。

他能感知到这种不同,这个人,他已经观察了太久太久,熟知每个细节。

也许,原来那个姜予安真的死了。但是新的姜予安……更让人恐惧,就好像是某种难以形容的恐怖存在,从这具躯体之中活了过来。

姜予安向前一步,踏进殿中。

林文杰心中悚然,下意识后退一步。

然后抵住了什么硬物。

侧头一看,泥像就在他身后,嘴角笑容诡异。

林文杰进退两难,下意识握着匕首,刺向姜予安。潜意识中,比起泥像,他更愿意面对姜予安。

姜予安并未躲闪,看着林文杰身后的泥像,眉头微蹙,手掌一翻,符纸落在掌心。

“当——”清脆一声响。

匕首寸功未立,从林文杰手中滑落。

泥像骤然搭在林文杰背上,整个融了进去。

林文杰像一团泥,骤然多了一大团新的身体,一阵蠕动,调整位置,脸上浮现出和泥像一模一样的诡异笑容。

林文杰一边向前走,身体一边颤动。

血肉化成泥浆从他身上滴落……

泥像似乎很重,林文杰走得很吃力。

好像背负着十分沉重的东西。

他走向姜予安,喉咙里“赫赫”作响……

那四人目眦欲裂,这一瞬间迸发出最后的力气,以僵硬扭曲的姿势爬到殿门口,终于滚到外面。

林文杰站到姜予安身前,声音浑浊:

“你怎么没死——”

“这次一定会……成功……成功……”

他的瞳孔变成了泥灰色,向姜予安伸出双手,有种病态的执着和狂热。

下一秒,他骤然扑来——

姜予安伸指抵住林文杰的眉心,指腹之下,贴了一张符——驱邪符。源自黄大师,宋铁豹今天提的货,可以小幅度驱逐异常。

即使隔着符纸,他也能感知到林文杰并不属于活人的体温和触感,像戳到了一团湿软的泥。

林文杰只僵硬了一瞬,符纸自燃,完全无法把泥像从他身上驱逐开,他们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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