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为了上班不迟到,沈觅早早的就从温柔乡中爬了起来。
此时正值秋末,天亮的晚,抬头望去,还是漫天的星辰,冷冽的寒风一下子便刺穿了沈觅的单衣。
没想到穿越的第二天,自己就见到了凌晨四点的浊染城。
昨天又堕落了。
明明便宜师父告诫过自己,处于人劫边缘的他要少吃少睡,克制人欲。
但缠香的被窝实在是太舒服了。
再加上被胸口的掌印和不详的卦象扰的心烦意乱,沈觅一个不小心便睡着了。
若不是早上有缠香提醒,这会儿自己估计还在做着美梦。
沈觅一边怀念着缠香的味道,一边朝内城走去。
等到了集合的地点,灰鳞卫早已列好了方阵。
张头儿站在队首,用他那破锣嗓子训着话。
队列中的灰鳞卫大多也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王池和赵毅两人站在队尾,看见沈觅,将准备好的的鳞袍递了过来。
王池在他身边东闻闻西嗅嗅,半晌才带着坏笑低声问道:“头儿,缠香姑娘怎么样?有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
沈觅心说你还真想听感受啊,没想到你生在如此封建落后的年代,竟然有女装癖和牛头人两种时髦的属性,也真算得上是一朵奇葩了。
沈觅刚想跟他分享经验,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
看着王池那张丑脸,他猛然醒悟,厌恶地摆了摆手,道:“去去,想知道自己去,别把我当单男。”
王池叹气道:“命里无时莫强求,我倒是想呢,可惜没这命啊。”
两人正插科打诨,却听张头儿扯着嗓子大叫道:“所有人行动。”
又要开始一天的巡逻。
沈觅虽然没有亲自体验过,但原主的记忆告诉他,这是一项极其费力且枯燥的活儿。
正当他转身要走,却听张头儿又叫道:“沈觅留下。”
沈觅看了王池一眼,想问他怎么回事。
后者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意思是,我也不知道,你自求多福吧。
灰鳞卫纷纷散去,偌大的广场上只剩下沈觅和张头儿两人。
张头儿走到近前,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觅。
张头儿名叫张波,本是个世家子弟,因族长犯了罪,全族都被发配充军,城主念他家祖上侍主有功,才留下这么一个后裔,革去姓氏,贬为庶民。
张波很想为他家族正名,入了灰鳞卫之后一直积极表现,但人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依旧是个五等木鞘卫。
灰鳞卫是浊染城士兵的统称。
负责日常巡逻、驻扎要塞、抵御外敌等重要事务。
其中持刀卫则专门负责内城的安全。
因此,持刀卫中大多都是以武官为主,文官为辅。
可以说,武功的强弱,很大一部分决定了官职的高低。
像张波这样一点武功不会的属于极少数。
持刀卫中五等以上的人,大多都是尘师,有凝尘化剑之能,腰间的佩刀便没有了实际的作用。
佩刀对于他们来说仅做彰显地位之用,五等为木鞘,四等为铁鞘,三等为铜鞘,二等为银鞘,一等则为金鞘。
所以说张波足足比沈觅高了两级,是他的顶级上司。
面对他,沈觅心里再不爽,也只能还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两人尬笑了一阵,张波终于开口道:“小沈,你做的不错。”
沈觅心中一惊,没想到他在缠香那也有线人。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这才意识到他可能说的是清远山的事。
“托长官的福。”沈觅对他昨天急于邀功的行为十分不屑,趁机讽刺了他一把。
但张波似乎没听出来,反而显得很是高兴,拍着沈觅的肩膀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年纪轻轻就有一颗感恩的心,我果然没看错你。”
张波有些佝偻,再加上人到中年发了福,沈觅站直了足足比他高出一个头来。
所以他能清晰的看到张波稀疏的头发下那有些秃的脑袋。
看来在这个世界,秃头与聪明并没有多少联系。
张波继续道:“昨天我去霁月阁见二小姐,她对你好生夸赞,听得我格外高兴,多亏我平日对你悉心教导,才让你有机会大放异彩呀。”
玉瑶还有一个姐姐叫琼华,所以大家都喜欢叫她二小姐或者玉瑶少主。
她会夸我?她一辈子经历的尴尬事,怕是都在那晚被我遇到了吧?
估计是怕我说出来所以才会这么客气。
还是说想要找我要玉钗?
可惜啊,玉钗此时已经变成白花花的银子了。
沈觅先是为玉瑶默哀一分钟,然后又兴奋起来,没想到刚刚转世就要成为千万富翁。
果然,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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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说道:“二小姐还说,有时间一定要让我带你去见她,她好当面奖赏你。”
奖赏恐怕是没有了,不过纵使她再怎么不讲道理,应该也不会怪罪我吧?
在原主的印象中,有关这个二小姐的风评好像还不错。
聪明勇敢,善良天真,平易近人,很受城主与人们的喜爱。
“走吧,”张波招了招手,“还愣着干什么,等一会儿见了二小姐,不要乱说话,听到了没?”
内城严格按照行衍朝五礼规制中“前朝后廷”建造。
前半部分总共有三殿六坊,三殿分别负责接待外客、城主听政和臣子议事。六坊则是各机构办公、演武、庖厨、休寝等活动的重要区域。
后城则分为三宫七阁,是包括城主在内的浊染城世家贵族居住休闲的地方。
在后城的最里面有一片湖沼,名为华梦泽,湖面广阔,与外城水域相连,居住着传说中守卫浊染城的神兽——螣蛇。
华梦泽上,有一个形如宝珠的八角凉亭。名为未光亭。
是浊染城兴办大典、举行祭祀的重要地方。
沈觅身为七等持刀卫,虽在外城庶民眼中颇为尊贵。
但在内城贵族的眼里,不过是个小杂役。
当值三年,他甚至连后城什么样都不知道。
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禁有种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的感觉。
相较其他区域,后城多了不少绿树、假山,还有随处可见的小溪,走在此间,宛如置身郊外一般。连空气都变得清爽起来。
屋舍楼阁均藏于山水之间,往往转过一个拐角,楼台豁然出现在眼前,让人措不及防,又觉得心旷神怡。
“还是有钱人懂得享受,”沈觅默默感叹,“在这人造的山林中行走,连心情都舒畅了不少。”
玉瑶住的地方叫做霁月光风阁,因她天性纯真,品行质朴,得人称赞好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城主在其金钗之年特地为她修建此阁。
沈觅二人绕过一片竹林,霁月阁跃然出现在了眼前。
与内城中其他建筑的奢华富丽不同,霁月阁素雅简单,颇具古韵。
距霁月阁还有百步之遥,便有看守将两人拦了下来。
看他们腰间的佩刀,竟是三等铜鞘卫。
张波连忙点头哈腰地笑道:“大人辛苦,灰鳞卫张波,奉二小姐之命,带沈觅前来拜见。”
说话间,手不经意的碰了碰看守,沈觅看到,一锭白花花的银子顺着他的衣袖进了看守的口袋。
“等着,我去通禀。”看守收了银子,倒是不墨迹,扭头朝霁月阁走去。
过不一会儿,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走了出来。
小女孩圆圆的脸蛋,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到脑后,露出白净细腻的前额和明亮灵动的双眸。
秋末天寒,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素纱长裙,身上不停地打着摆子。
“你怎么又来了?”
尖锐的声调中带着一丝不耐烦,看样子昨天张波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
“涔儿姑娘,”张波堆起笑意,脸上的褶子都快挤成了千层饼,“是我,昨天二小姐让我带人来见她的。”
涔儿眼波流动,转向沈觅,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这才开口道:“你就是那个灰鳞卫?”
沈觅见她这幅趾高气昂的样子不由好笑,也就是封建社会救了她,若是前世遇到这样的熊孩子,沈觅指定要打她屁股的。
张波见他不说话,连忙替他回答:“对,他就是沈觅,嘿嘿,是我最得意的部下。”
“阿……秋!”
涔儿刚要说话,却不妨一阵冷风吹在她单薄的身子上,激的她顿时打了个喷嚏。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进来再说吧。”
张波刚想朝里走,却被涔儿拦住。
“等等等等!”
她皱了皱眉,厌恶地说道:“小姐只说要见他,又没说见你,你进去干嘛?”
“可,”张波还想解释,却见涔儿面色越来越冷,只得无奈道:“那好吧,小沈,我在外面等你。”
那声音哀怨婉转,如同被抛弃的怨妇一般。
沈觅心里笑开了花,对涔儿的印象大为好转。
进了霁月阁,冷气顿时消弭,温暖干燥的房间里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玉瑶身穿一件隐红灰色长袍,怀中抱着拳头大小的青铜手炉,在房间里来回的踱着步子。
听到声音,她猛地抬起头,眸间荡起一阵涟漪,眼眶也有些红肿。
刚刚哭过?
沈觅有些诧异,这少城主该不会是ptsd了吧?
“少城主。”沈觅行了个礼。
玉瑶连忙以袖掩面,拭去泪水,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沈大人身体可还好,有没有受什么伤?我这里有浊染城最好的大夫,若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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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瑶回到城中,感觉像是变了一个人。变得客气了,也疏远了。
沈觅觉得有一丝不舒服。
“托少城主的福,属下身体并无大碍。”
玉瑶点点头,又对涔儿说道:“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对沈大人说。”
“小姐!”涔儿尖声叫道。
主仆二人关系一向很好,玉瑶无论见什么人都不避讳她,这会儿突然让她下去,她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涔儿,听话。”玉瑶又说了一遍,虽然声音还如往常一般轻柔,但却有种不容辩驳的语气。
“知道了。”涔儿毕竟还是个小女孩,被她这么一呵斥,顿时眼泪汪汪,一脸沮丧的退了下去。
玉瑶看着下去的涔儿,长叹了口气,道:“玉瑶教导无方,让沈大人看笑话了。”
沈觅连忙道:“属下不敢。”
什么情况?客气过了头吧?
对方可是一城之主的女儿,自己不过是个末等的灰鳞卫。
沈觅心道不好,按照他多年来的经验,如果领导突然对你十分客气,那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让你去为他卖命,要么就是让你替他送命。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沈觅想看到的。
相较与嚣张跋扈的领导,这种笑里藏刀的才更危险。
“沈大人?”
玉瑶见他发呆,在他面前晃了晃手,问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怎么办?
沈觅的大脑飞速运转,绝对不能让她先说出口,一旦说出来就没有了回旋的余地。
“属下该死!”沈觅猛地单膝跪在了地上。
突如其来的举动下了玉瑶一跳,她连忙去扶沈觅:“沈大人何出此言,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吧?”
沈觅固执地跪在地上,玉瑶根本扶不动他。
“刚刚属下瞥见少城主美貌,竟一时动了歪念,实在是罪该万死。”
玉瑶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好有意思,想一下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不做僭越出格之事,便是日思夜想,也……”
话说到一半,玉瑶似乎觉得有些暧昧,又想起山寨中沈觅那坚定的眼神,俏脸一红,竟说不下去了。
沈觅故意哀叹一声,道:“若只想想也就罢了,可自从在清远山见到少城主之后,属下便对少城主产生了爱慕之心。”
周先生说过,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想和一个陌生女人做朋友,她一定是有防备的,但如果你要和她谈恋爱,她就愿意和你做朋友了。
沈觅继续添油加醋:“昨日我无心巡逻,请了一日假,在市集上逛了一整天,左挑右选,才相中了一根钗子,想要献给少城主。虽然我知道于礼不符,但心中还是幻想少城主带上它好看的模样。”
说着沈觅从怀里掏出王池的那根银钗,双手递了过去。
玉瑶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清远山的贼人没有抓到吗?”
这娘们儿不傻啊!
沈觅心脏狂跳,看来自己这招被对方识破了。
良久的沉默。
沈觅知道自己已经陷入了被动,害怕说多错多,只得低着头不敢说话。
忽然,玉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沈觅觉得自己捧着银钗的手一轻,钗子便被玉瑶拿了去。
“好看吗?”
玉瑶将银钗插在如瀑的长发上,摇了摇头,钗子上的两颗珍珠流苏欢快地跳动着。
沈觅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钗子做工精细,应该花了你不少钱吧?”
沈觅继续沉默,想象中,此时迎接他的应该是暴风骤雨般的咒骂和责罚,而不是如沐春风的微笑。
见他依旧沉默,玉瑶微笑道:“好啦,好啦,这次就当你真心想送我。”
“不过下次可不许乱说,喜欢这两个字可是很珍贵的。”
“是。”沈觅此时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
玉瑶又笑了一下,笑过之后,脸上难掩疲惫之色。
“退下吧,我有些倦了。”
“少城主,属下还有一事。”
“怎么了?”玉瑶强打起精神回应道。
“那玉钗为什么对于你来说这么重要?”
沈觅忽然想起周先生说过的另外一句话:真诚才是最高级的套路。
行衍朝历代皆有贵胄王女下嫁庶民的传说,虽说贵族往往深以为耻,但寻常百姓却乐在其中,往往口耳相传,酿出一段段佳话。
——《浮世新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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