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时,一只手忽然握住了段干应祺的胳膊,那张气势汹汹的巴掌竟戛然而止,停在了玉瑶面前。
段干应祺诧异地看向身后,却看见了陆瑾那双如古井一般的眸子。
“你干什么?”段干应祺顿时将怒火全都转嫁到了陆瑾身上。
陆瑾淡淡地说道:“时间不多,你非要浪费在这些口舌之争上吗?”
眯眯眼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不怕把事情闹大得说道:“未来的族长大人,你这管理手下的手段可真不如你大哥,他的手下可都是拼了命要保护主子的人,你这…啧啧。”
陆瑾斜乜了他一眼,说道:“驿站那晚,若非有个畜生保护你,你已经是个死人了,今天这屋子也不会这么聒噪。”
眯眯眼脸色一沉,冷哼道:“应祺兄,先聊正事吧。”
段干应祺挣开陆瑾,重新回到座位上,这才开口:“少城主,快些叫密室中的那些人将我大哥交出来,不然我们可就得使点非常手段,用你的惨叫声将他们吸引出来了。”
沈觅听他这么说,不由皱了皱眉,看样子他们果然是在忌惮两位神官。
可既然他们不知道神官已经出去求救,那又会是谁牵制住了神官呢?
玉瑶声音冷冽,如平时大不相同:“别痴心妄想了,再等几天,浊染城的人见我没有回去,便会察觉到不对,到时候他们一定会来救我的。”
“我劝你们还是趁早离开,不然师父亲临,你们所有人都难逃罪责。”
眯眯眼怪笑一声,叫道:“少城主,您还真是天真,您也不仔细想想,这趟晴眉镇之行如此凶险,大祭司不亲自来护送你也就罢了,连他的亲传弟子都没派出,只派了两个六难尘师,你猜是为什么?”
见玉瑶沉默不语,眯眯眼不由大笑道:“既然您不说,那就由我来说。”
“那个浊染城里的人,都在盼着你死!”
沈觅身子一震,几乎要惊呼出声。
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
少城主在清远山不惜牺牲清白也要拿到青灵草。
“添衣节”晚宴大小姐肆意栽赃、污蔑少城主,却无人为她平反。
少城主神色悲凉地告诉自己,她的亲生母亲暗地里叫她孽子。
高允临死前说天人会想保护少城主。
沈觅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要炸开一样,仿佛之前所有的认知都是错误的。
难道天人会才是好的一方,浊染城里住着的全是恶人?
沈觅一阵恍惚,不经意间,碰到了一块松动的瓦片。
“谁!”
镇恶神色一凛,手臂上扬,一道疾驰的尘息冲天而上,直射向沈觅的位置。
“糟了!”
沈觅还未来得及躲,身旁的阿芝猛地一推,将他推出数丈,细瘦的手臂来不及收回,被尘息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沈觅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下,若是没有阿芝,恐怕自己已经身首异处了。
这就是六难尘师的实力。
“你,你没事吧?”
阿芝摇了摇头,仿佛感受不到痛觉一般,默默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说道:“我们暴露了。”
沈觅苦笑一声,说道:“既然躲不掉,就下去看看也好。”
说罢,向下一坠,从屋顶下落到了大厅,阿芝则紧跟其后。
“沈,沈大人!”
玉瑶目瞪口呆,继而像是疯了一般地推搡着他,一双柔荑不住地拍打他的胸膛,可沈觅却像是座山一样,任凭她怎么推,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来!”玉瑶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落了下来,纤细的五指深深地陷进沈觅的衣服里,撕心裂肺地叫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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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明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沈觅想起那日她对着自己说“孽子”二字时的表情,心中一软,忍不住柔声道:“即便全天下的人都想杀你,都想利用你,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我知道,我知道!”玉瑶哭得更加厉害,将头埋在沈觅的怀里,泣不成声:“可我不值得。”
“不,”沈觅微微一笑,将玉瑶拽到身后,凝尘剑在手,傲然面对众人:“这世上没有比为心爱的人战斗到最后更有价值的事了!”
“沈大人,”段干应祺双目圆瞪,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们又见面了。”
“你这只臭跳蚤,还真是顽强,一次又一次的给我带来惊喜。”
沈觅拱了拱手,笑道:“二族长,你也一样,每次都能给我一个完美的英雄出场机会,我身上要是有钱,一定要给你结一下工费。”
“杀了他!”段干应祺回头恶狠狠地对镇恶说道。他似乎已经恨透了沈觅,根本不打算再和他多说一句废话。
“不,”段干应祺忽然回过头,看了沈觅一眼,笑道:“陆瑾,你去,身为他的同僚,你应该比镇恶更了解他。”
陆瑾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
“怎么?不忍心吗?”段干应祺厉声道:“你忘了你身上流的是谁的血?你难道不想为你母亲报仇了吗?”
陆瑾瞳孔猛然收缩,眼神犀利地看向沈觅,手中凝出宝剑,“沈大人,少城主,是你们违反约定在先。”
说罢,一步一步走向二人。
沈觅收起凝尘剑,淡淡地说道:“你不会杀我的。不然那天在地牢中你就不会救我,王池他们也是你救出来的吧?”
陆瑾的脚步顿了顿,眼神中露出一丝痛苦的犹豫,但转瞬又消失不见,他摇了摇头,说道:“事已至此,我已再无他法。”
“不,你还有别得选择,”沈觅轻轻叹了口气,猛地抬起头,看向段干应祺:“那就是杀了他,杀了这个骗你二十年,你真正的仇人!”
段干应祺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恐,忍不住大叫道:“你在胡说什么,陆瑾快动手,别听他瞎说!”
他如此急躁的表现反而引起了陆瑾的怀疑,他疑惑地看向沈觅,眼神里尽是不解。
沈觅长叹一声,缓缓开口:“二十年前,卫不铮妻子受辱,一怒之下冲进段干应祺府上,杀尽他一家老小,也包括段干应祺未满月的儿子。”
“段干应祺虽上报族长,要挟他诛族,但丧妻失子之痛仍让他觉得不甘心。”
“于是他便将卫不铮的儿子从大牢中救出,偷偷抚养成人,为己所用。”
“仇人的儿子,称自己为父亲,被自己利用,只有这种变态的方法,才能满足他复仇的快感。”
“段干应祺,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吗?你还要利用陆瑾到什么时候,你非要把忠良之子变得和你一样成为滥杀无辜的恶人才罢休吗!”
“你放屁!”段干应祺忍不住大骂道:“你一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家族的事,信口胡诌,傻子才会听信的你话。”
沈觅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已经失神的陆瑾,说道:“我有证据。”
“初来晴眉镇,陆瑾身负重伤,需要补血,当时我们急病乱投医,只好去找他的亲人,也就是你的血来用。”
“但我后来翻阅古籍得知,亲族之血相斥,用之必死无疑,陆瑾用了你的血,反而恢复了健康,这恰恰说明,你和他并无血缘关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瑾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以剑指段干应祺,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静和淡然,厉声质问道。
段干应祺张了张嘴,忽然报复性地大笑起来:“小畜生,本想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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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事结束再告诉你真相,用你脸上绝望的表情取悦我,没想到这么早就让你知道了。”
陆瑾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问道:“他说得都是真的?”
“不错!”段干应祺冷哼道:“你就是卫不铮那个混账东西留下来的贱种!”
“他杀我全家以为靠几条贱命就可抵债?痴心妄想!他们的贱命才值多少钱?”
“可怜我那儿子,”段干应祺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哀伤,“甚至连说话都不会,便被他活活摔死!”
“所以我要报仇!我杀光他全家,把他的儿子培养成我的心腹,看着他的亲生儿子与他不共戴天,哈哈哈,这世上还有比这种复仇的办法更好的吗?”
“不!”陆瑾目光凌厉,冷声道:“我从未憎恨过他,只是为身体里流淌着你的血感到耻辱,不管是否知道真相。”
“狼崽子,”段干应祺恶狠狠地骂了一句,紧接着又笑了起来,“不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会背叛我?对付你这狼子野心的家伙,我早就准备了后手。”
说着,一拍巴掌,两个侍卫带着一个老头从后堂走了上来。
“爹!”陆瑾神色一紧,挥剑就要上前。
“等等,”段干应祺笑着制止他,“虽然亲爹没了,但这干爹在你心里的分量,应该不轻吧?”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陆瑾怒目而视。
段干应祺笑了笑,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唉,其实你一直都伪装的很好,可惜,你这贪酒的干爹非要用什么断成两截的玉钗换酒喝。”
“又恰巧被我的手下发现。”
“穷困潦倒的老汉怎么会买得起那么贵重的东西?还是个女人的东西?”
“我心生疑窦,自然要调查一番,这才发现你之前跟我说只身前往晴眉镇根本就是在撒谎,那二虱酒馆里分明还有两个浊染城的人!”
“那我自然也要多留一个心眼,大战在即,若是你老实听我的,一切都好,但若是出现眼前这种局面,那就只好把陆老头请出来小小威胁你一下了。”
“怎么样,干爹的性命,和昔日故友的性命,选一个吧?”
“爹!”陆瑾看到父亲一脸颓相,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着,不由眼眶发红。
“瑾儿,”陆平老泪纵横,跪在地上长叹道:“是爹对不起你,成为了你的累赘。”
陆瑾深吸了一口气,握紧手中的凝尘剑,道:“爹,你别急,我这就把你救出来!”
说完,身子一转,再次将凝尘剑对准沈觅。
“瑾儿!”陆平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怒吼,“不许动手,你忘了爹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吗?”
“臭老头!给我闭嘴!”段干应祺一脚踹在他脑袋上,顿时给他踹了个跟头。
“住手!”陆瑾怒吼一声,“我会杀了沈觅,但你不许再碰他一下!”
沈觅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陆瑾,不由心跳有些加快。
他很理解陆瑾,如果两人换位,他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但他知道陆瑾不是那么容易情绪失控的人,他一定有他自己的盘算。
是五度相生律吗?
他想用五度相生律和自己配合演一出戏,然后救下陆平吗?
沈觅不确定,应该对方没有给他任何提示。
还是将大祭司给自己的傀儡血符箓用掉?
这样做是不是更保险一些?
沈觅来不及多想,陆瑾离自己越来越近。
“噗呲”一声,热血喷溅,整间屋子都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术业有专攻,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贵族对专业性的学术都知之甚少。
——《浮世新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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