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
漏壶上的时间显示,姜铎二人是在清晨辰时(约早上7点)出发,而现在已经戌时过半(约晚上8点)。
差不多该回来了。
沈觅一动不动地盯着漏刻,仿佛他只要稍不留神,时间就会偷偷溜走一般。
那件侧室早已清扫干净,玉瑶也回到了房间休息,里面还躺着伤重的葛彦。
沈觅没有进房间,玉瑶也没主动唤他进去。
自从早上从外面回来,沈觅便一直守在这里。
早上那场战斗进行的并不顺利,死了好几个灰鳞卫,阿芝身上也挂了彩。
倒不是她武艺不精,保护不了自己。
只是她不知道哪来的怨气,一出门便疯了似的对着怪鸟胡劈猛砍。
要不是沈觅拉着,估计她要等到把怪鸟都杀光了才会回来。
“头儿,”王池打着哈欠,百无聊赖地说道:“你是不是跟少城主吵架了啊。”
沈觅没有说话。
王池贱兮兮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头儿,你可别犯倔,少城主那是什么身份,有错咱也不能说啊,我劝你啊,还是主动给她道个歉,她那么喜欢你,肯定立马就原谅你。”
一旁赵毅“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你看这密室里,有谁跟你一样那么多屁话。”
王池白了他一眼,不满道:“还不行我心态乐观了是怎么的,都像你似的,还没等怪鸟打进来,自己先把自己给郁闷死了,这叫好?”
自从沈觅见了两人之后,两人说话就一直不对付,他也不知道赵毅这么好的脾气,王池究竟是怎么惹到他的。
“王池,”他忽然开口,但目光还是停留在漏刻上,并没有看王池:“你说我要是抛下你不管,自己跑了,你死了会怪我吗?”
王池愣了愣,呆呆地看着沈觅。
沈觅被他看得有些愧疚,尴尬地解释道:“我是说……”
“头儿,你现在这么能吹牛逼了吗?”王池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沈觅心里的愧疚顿时烟消云散,狠狠在他脑袋上捶了一下,骂道:“我在你心里就他娘的这么差劲?”
王池捂着脑袋叫道:“我说的咋不对,你还能有那两个神官厉害吗?”
沈觅冷哼道:“你忘了,我是怎么在数百人的山寨中救下少城主的吗?”
“那倒是也,”王池回忆了一下,说道:“那会儿我和老赵确实已经觉得你死定了。”
“你瞎说别带上我。”
赵毅瞪了他一眼,继而对沈觅说道:“头儿,别听他瞎说,能跑就赶紧跑吧。”
他用手捻着衣袖上的血污,低声道:“我观察过那怪鸟吃人,手段特别残忍,肠子肚子全给你刨开,连全尸都留不下。”
王池干呕了一声,怒骂道:“老赵你能不能别说得这么详细,不是,你闲着没事看人家怪鸟吃人干嘛?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赵毅冷哼道:“我就是告诉你一声,省的你被吃得时候惊讶。”
“呸呸呸,”王池连啐了几口,叫道:“我才不会被吃呢,要被吃也是你先别吃,你浑身都是肌肉,嚼起来嘎嘣脆,怪鸟肯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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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
“是是,”赵毅揶揄道:“你长得符合怪鸟的审美,没准它们不舍得吃你,把你抓回它们的老巢当压寨夫君。”
“行了,你们两个,”沈觅又是好笑,又是无奈,“都这么紧要的关头了,还在吵嘴,就不能说些温情的话么。”
“对了,头儿,”赵毅被他这么一提醒,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头儿,等你回去了记得把恤银领了给我媳妇儿,有三年俸禄呢。”
王池眼前一亮,道:“还有这好事,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转念又消沉了下去,叹道:“你倒是有个给的人,我光棍一个,恤银领了,给谁都不知道。”
他哀叹道:“算了,活着的时候节俭,死后就风光一点吧,头儿,你领我的恤银给我买个金丝楠木的棺材好了。”
沈觅瞪他,“你的恤银最多不过三百两,市面上便宜的金丝楠木棺也得千两白银,我上哪给你凑剩下的钱去?”
王池想了想,说道:“我听说浊染城新开了一家钱庄,以你灰鳞卫的身份,借几百两银子应该不成问题。”
“滚滚滚。”沈觅忍不住骂道。
上辈子贷款买房,这辈子还要贷款买棺材,还让不让人活了?
赵毅收起了笑容,表情严肃道:“头儿,你还记得咱们在清远山吗?”
沈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皱眉道:“怎么了?”
“当初你要我们抛弃你自己去叫支援,我还记得当时你说得话,少城主要是死了,咱们都活不了,甚至还会连累家人。”
王池小声嘀咕,“那句话好像是我说的。”
赵毅瞪了他一眼,继续道:“当时的情况和现在很像,留下来也是九死一生。”
“我们之所以抛下你,不是贪生怕死,而是做出了抛开感情之外的理智选择。”
“我做过,所以知道有多难。”
“但是再难的事情也总有开始做的时候。”
“头儿,”赵毅笑了笑,憨厚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悲伤:“我们都能做到的事,你不会做不到吧?”
王八蛋,竟然用激将法来对付我?
沈觅看着自己的两个同僚,心里竟微微有些发酸。
上一世,他是一个独来独往的小偷,接触的都是社会中最底层,最肮脏的事。身边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但这一世不同,这里有着知人善任的少城主,温柔体贴的小桑,妩媚动人的缠香…咳咳…当然还有很多好人。
但正如赵毅所说,如果不做出选择,到最后什么都得不到。
想到这,沈觅定了定神,握紧拳头,走进了玉瑶的房间。
推开门,玉瑶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一本有些发黄的书,涔儿则时不时伸着头偷看。
见他进来,翻了个白眼,斥责道:“你现在越来越没规矩了,进小姐的房间连门都不知道敲。”
沈觅没有理会她,目光灼灼地看着玉瑶:“少城主,已经过了五个时辰了。”
玉瑶轻轻翻起一页,头也不抬地说道:“是沈大人啊,涔儿,快给沈大人看茶。”
涔儿瞪了他一眼,粗鲁地摆弄着茶具,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房间里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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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人,沈觅打算开门见山,他咽了咽口水,说道:“少城主,我带你离开这里吧,两位神官大人很可能回不来了。”
玉瑶翻书的手一顿,但很快就又继续翻了下去。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柔和:“军队中制度繁冗,想要调动那三千灰鳞卫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沈大人你今天焦急的样子,可是和那晚在清远山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表现不太一样。”
眨了两次眼,翻了三页书。
若不是碍于身份,沈觅定要吐槽她两句,紧张就紧张呗,装什么大尾巴狼啊。
不过沈觅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属下实在是担心段干应祺那边,已经过去一整天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冲进来。”
“要不然这样,”沈觅打算折中一下:“属下先带着你离开,大不了等两位神官请到灰鳞卫,咱们再折返回来。”
玉瑶嫣然一笑:“沈大人,我是在问你,为什么今天的表现和在清远山不同,是因为我吗?”
沈觅看着她,心里渐渐升起一丝怒火,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些废话。
他猛地拉下脸来,喝道:“涔儿!少城主不肯离开,你不知道是因为谁吗?你就打算这么看着,一句话不说?”
涔儿被他的气势震慑,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她像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将手中茶杯打碎,将一块锋利的碎片对准自己的喉咙,扑通一声跪倒在玉瑶面前。
终究还是一个小女孩,拿着碎片的手颤抖不已,声音更咽道:“小姐,他说得对,你跟他走吧,涔儿不想你死。”
玉瑶终于坐不住了,猛地站起身,手中的书被她捏得皱成了一团:“沈觅,你做什么!”
沈觅也没想到涔儿竟然这么决绝,但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再退缩:“少城主,跟我走是最好的选择。”
“天人会的目标是你,他们没有得到你,或许还会留着涔儿等人的性命,你若是被抓,涔儿他们没了作用,则必死无疑。”
玉瑶双眸含泪,却始终不肯落下,倔强地说道:“你说过要为我冲动的,无论我做什么!”
“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送死啊!”沈觅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玉瑶丝毫不甘示弱,一改平日温婉的样子,尖声道:“你知道我不怕死!”
“我怕!”沈觅下意识地吼出了两个字。
这两个字出口,像是宣泄掉了他身体里所有的愤怒,仿佛连力气也一并带走。
他哀叹了一声,说道:“少城主,你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希望你死在这里。”
玉瑶的眼泪终于一滴滴地滑落下来,她表情复杂地看着沈觅,半晌才悲哀地说道:“沈大人,原来你与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沈觅没有说话,他听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此时他满脑子都是在想办法劝玉瑶离开这里。
“好,我答应你。”玉瑶背过身去,声音恢复了平静,平静地听不出一丝感情。
“过了今晚,两位神官还没回来,我就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在行衍朝任职的官吏与士兵都有恤银,意外死亡后,会得到大约三倍年俸的补偿,前提是为国尽忠,一生无劣迹。
——《浮世新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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