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夷殿内,熏吴盘腿坐在一面巨大的铜镜前,碧瑶和黑罗站在她身后,两人各怀心事,神色各异。
熏吴正准备对着铜镜施法,黑罗突然跪倒在地,苦劝道:“公主,您千万三思,您法力尚浅,虽说东夷殿有前魔尊和魔后的残留灵力,但他们两人毕竟仙去已久,您得消耗多少法力才能将自己的灵力与他们残余的灵力连接,即便连接成功,能让您在这铜镜中见到魔尊,若是被魔尊察觉,他只要稍动手指,您就会遭受法力反噬,轻则重伤,重则性命不保?”
熏吴却一意孤行:“自从弥普谋反被抓,我就被君上冷落,这都多少个月了,他把我丢在这凤夷殿内不闻不问,外界传闻纷纷扰扰,一会儿是锦溪一会儿又是小七的,若非亲眼所见,不然谁说的我都不信, 你不要阻止我,无论如何,我也要见他一面。”
碧瑶虽满怀心事,却也劝道:“公主,奴婢知您心里有千万个疑问,但偷窥东夷殿之事实在不妥,不说魔尊是否会察觉,就是被支离长老的人知道,只怕也会给您扣上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
熏吴执拗道:“顾不了这么多了,即便死,本宫也要死个明白。”
说完,熏吴催动灵力,一道黄色的光射入铜镜之中,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点点黄光如萤火虫一般在铜镜中弥散开来,慢慢的,东夷殿内的景象出现在铜镜之中。
院子里,小七正闭目打坐,这几日她依旧心绪烦乱,练功也不专心,即便隔着铜镜,碧瑶都能感觉到女儿的心烦意乱,果然,打坐没多久,她的心思就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你若不能进入禅定境界,还不如不练,你再这样练下去,怕是会走火入魔。”孟章突然出现在铜镜之中。
小七收了功,抬眼看孟章,无精打采地道:“走火入魔就走火入魔,我如今无处可去,整日里在你这东夷宫中飘来荡去的,就像是一缕孤魂,还不如走火入魔,一了百了。”
孟章坐在台阶上:“你就这么害怕面对熏吴?”
小七将盘着的腿伸直站起,一瘸一拐的坐到孟章身旁:“她对我有恩,我不想看到她对我失望,也不想与她争夺什么。”
见孟章沉默不语,小七笑眯眯地道:“听沧笙说,天魔大战,你从他手下救了熏吴,还说你在她小时候,时常来魔界教她术法,对她关怀备至,这才惹得她对你芳心暗许。”
孟章面色不善:“神族寿命漫长,活了几万年,谁还没有一些前程往事,沧笙这般不遗余力的将我的事说与你听,也不想想他自己过往都干过些什么。”
小七很会抓重点:“所以熏吴的娘亲涅凤便是你的前程往事?”
见小七脸上笑意更浓,孟章气不打一处来,却也不想她误会,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我一出生,我娘亲便死了,我父亲四处征战,极少陪伴在我身边,龙族与凤族世代交好,涅凤年长我两万岁,一直如姐如母的照顾我,我对她也十分依恋,她三万岁时嫁给蒲牢,我心里很难过,当时以为这便是男女之情。”
“那后来呢?”
“后来?”孟章见小七一双清澈的眸子,极专注地看着自己,心底微漾:“后来我父亲为天族战死,我继任族长,我当时年轻,不论法力还是威信都不能与我父亲相比,便想着明哲保身,不想参与到天魔之争中,没了龙族的帮衬,天族的战力弱了不少,蒲牢野心勃勃,天魔大战一触即发,涅凤是一个极睿智的人,她应劫而亡之前,似是已预见蒲牢会败,她怕魔族落败,会牵连熏吴,便希望我能娶她为妻,在这乱局中护她平安。”
“可你不是自幼与白薇订有婚约?”
“是,所以我答应了涅凤会与白薇退亲。”
“所以,你早就打算与白薇退婚了,并非是为了我。”
“确实,起初我想退婚只是因为我想遵守对涅凤的承诺,与你无关,可后来你出现了,我慢慢明白情为何物......”
“等等......”小七打断孟章的话:“我一直想问你来着,那两百年,我安分守己的待在你身边做一个小小的侍女,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一时一刻也不敢怠慢,唯恐你一个不高兴就不赐我仙元了,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对我有这么强烈的非分之想?”
孟章用力的敲了敲小七的脑门,佯装怒气道:“我看上你,是非分之想?”
小七揉揉脑门,理直气壮地道:“不该想的,那就是非分之想。”
孟章突然握住了小七的手,神色凝重:“其实我也一直想问你,那两百年间,你对我,可有一丝情意?”
小七见他神色悲怆,心里也是难过,便用力点头,试图安慰他:“有的,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破面国,你是我见过最英俊最有本事又最又权势的男子,你又是救我性命,又是帮我修复真身,还教我术法,包容我的淘气胡闹,我当时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最大的心愿便是得了仙元之后,能一直待在你身边,做你的侍女,只要每日都能看到你,我心里就高兴。”
孟章握着小秋的手越发的紧了,他眼眶微红,语气是深深的懊悔:“若是当初我不耍那些小心思,让你和白薇各归各位,便不会有这两世劫难。”
小七不动声色的从孟章手中将自己的手抽离:“我倒觉得去凡尘,经历那两世的劫难还挺好的,不论是仙,神,魔,都寿命绵长,有些神和魔活了上万岁,还是懵懂少年,不知情为何物,但人生短短百年,经历生老病死,许多事看得倒是比更通透些。”
孟章额头隐有青筋:“你一时不调侃我,心里就难受是吧?”
涅凤三万岁出嫁,彼时孟章刚满一万岁,听他言语意思,那时还是一个懵懂少年,不知情为何物。
小七强忍笑意:“我说的是实话,你看你去人间转了一圈,死的时候也是人入暮年,回来之后,果然是少了少年人的偏执与毛躁,多了老年...不...我的意思是...多了成熟男子的包容与淡泊。”
“与其说我是因为在凡尘待的时间比你们久,倒不如说我在凡尘,真真正正的体验了什么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孟章淡淡哀伤地道:“想当初在凡尘我废你武功,害你经脉尽毁,英年早逝,自己晚年也是筋脉尽断还死于亲子之手。”
小七不忍他伤感,强笑道:“好在凡尘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劫难,如今我们都好好的活着,过往的事就不要再多思多想。”
孟章抬手,轻抚小七鬓边秀发,眼中是浓到化不开的痴迷与爱恋:“是啊,当我历完劫难回到魔族之后,我就在想,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我只要你平安归来,然后好好的活着,你想和谁在一起都可以,我再不会勉强你,我要你无拘无束,快快乐乐的活在这天地间。”
小七从善如流的接受了孟章的“善意”,得寸进尺地道:“可我现在不快乐,我整天在你这个破院子里打坐也不快乐!”
孟章:“......”
小七愁眉苦脸道:“我俩这关系,太复杂了,你快帮我想想,我该怎么向我娘亲解释,该怎么向公主解释!”
孟章道:“你就不能实话实说吗?”
小七惊道:“那怎么行?”
孟章板着脸道:“怎么不行?我又不会勉强你做什么,你何必这么害怕?”
小七叹道:“你是不会,但是沧笙就说不准了,我为了你,断了和他的联系,他现在指不定怎么气我,也不知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若让我爹娘知道我与你,与沧笙是这么个关系,吓都吓死他们了。”
孟章微微一愣,随后笑道:“你倒是挺了解沧笙的。”
“他和我在人间的那两世都是英年早逝,他身上可从来没有过人入暮年的苍凉之气,虽说也经历了王朝兴衰,但最终,他为了我而放下权利和野心,有此可见,在他心中,情爱才是最重要的,我这几日,日日忧心,万一他一时激愤,杀来魔界可怎么办?”
孟章淡淡道:“这你放心,他如今正忙着对付神农一族,还腾不出手,杀入魔界。”
“对付神农族?”小七惊得睁大眼睛:“他为何要对付神农族?”
“你还不知道吗?”孟章看着小七冷笑道:“沧笙血洗神农谷,此事已经传遍六界了!”
小七摇摇头:“我终日就在这个破院子里打坐,能知道什么事?”
孟章道:“昨日清晨,沧笙突然将白薇拉到天庭的朝会之上,先是撕了白薇脸上的画皮,让她露出了真容,然后将她压入玲珑塔之内,还当着天帝天后的面,以神农族欺上瞒下为由,想要讨伐神农族,天帝天后不允,沧笙便独自一人去了,他法力恢复的还不错,竟以一人之力绞杀了神农族多位长老,如今神农谷是血流成河。”
小七睁大眼睛,久久回不过神来:“他...他...这是疯了吗?”
孟章自嘲道:“我自认为对你情根深种,但在他面前,却当真是自叹弗如,他对情之一字的执念,已到走火入魔的地步,如今六界皆知,白薇是窃取了你的容貌,顶替了你的恶女,你无需再向熏吴和你娘亲解释什么,你如今已名震六界,是六界铁板钉钉的第一妖孽了。”
“妖...妖孽?”小七听得心惊胆战:“明明是一张脸,为何白薇拥有的时候就是第一美人,到我这里就成了妖孽了?”
“那自然是因为她出生高贵,而你出生微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