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霞镇上的年味很浓,姝儿已经好久没有过过春节了,她主动承包了买年货的活,李建成死乞白赖的要帮她提年货,有人帮忙,姝儿并不拒绝,于是两人一起去集市,买许多肉干,瓜子,还有柿饼之类的零食,李建成心细,看见路边有人在做糖人的,主动给豹子虎子买了几个。
两人边吃边逛,看着人头涌动的市集,姝儿想起好多好多年前,她与七师兄也是这样在山下采办年货,那是她过得最恣意最快活的时光,是她在梦中也会笑醒的岁月,没想到,劫后余生,那样的生活又回来了。
中午,李建成想带姝儿去回雁楼吃饭,回雁楼是丹霞镇最气派的酒楼,他们家的醉鸡非常好吃,极力邀请姝儿去品尝一下,姝儿经不起他的盛情邀约,就去了。
他们到时,酒楼已经客满了,但李建成是镇上首富,店小二看到他,格外殷勤热络,硬生生的赔钱请走了一个外乡的客人,将楼上临窗雅座给空了出来,李建成是常客,对回雁楼的菜如数家珍,直接点了他们家最贵也最好吃的菜肴。
姝儿这几年一直躲在深山里,吃的是野菜和烤肉,酒楼的菜许久没有吃了,一时胃口大开,吃的十分满足。
李建成见姝儿吃得兴起,心里高兴,又多点了两道菜,还让人烫了一壶酒。
有酒有肴还有自由,这日子,姝儿过的很是舒心。
旁边一桌一看就是从西域过来的江湖中人,人人手里拿着刀,脸上还有疤痕,因为太过凶神恶煞,所以店小二不敢怠慢,也安排了雅座,就在姝儿他们隔壁。
丹霞镇算是是梁国通向西域和草原的一个枢纽,许多人商贩侠客都在这里休整补给,然后再出发。
只听一个汉子对另外一个汉子道:“听说除了中原的一些教派,这次东胜神教的教主要亲自去洛阳,参加唐家堡的武林大会,还有宗正堂,豫州七鬼,扶桑教,崤山姥姥,天池双鹰,昆仑教也会来,那简直就是武林中的盛会啊。”
“这可是二十年后第一次武林盟主的选举,自然是盛况空前,二十年前,赵睿因为承袭赵王的爵位,将武林盟主的之位让给了他的大弟子唐易清,因为唐家堡背后是浮戏山庄,所以中原武林没有人敢有意见,二十年过去了,除了中原武林,西域各教也崛起了,除了东胜教,还有血月城,听说东胜教主和林城主都是武功盖世之人,若是他们都去了,这武林盟主的位置,可就要落到西域人手上了。”
另一粗壮的汉子道:“唐家堡在武林中也是德高望重,为何唐易清突然就要金盆洗手?还要以比武的方式来选武林盟主?”
“如今魏国与我们梁国互相争雄,赵睿的几个弟子都从了军 ,当了将军,就连七弟子元晔也成了梁国的将军,要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我觉得这唐易清只怕是要入朝为将。所以才放弃这武林盟主之位,要另择他人。”
“可若是让西域的那些乌烟瘴气的魔教得了这武林至尊之位,那还了得。”
“怕什么,唐易清身后是浮戏山庄,试问天下间,谁的武功能比赵睿的还高?”
“听说唐家堡这次他们还抓住了赏金榜上排名第一的采花大盗谭栎,据说谁当上武林盟主,第一件事,就是拿谭栎祭旗。”
谭栎武功奇高,大师兄这次能抓到他,恐怕也费了不少力气。
李建成见姝儿一直在听隔壁桌的对话,问道:“我看你会几招花拳绣腿,应该也是学过武功的,是不是对武林大会有兴趣,若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想办法弄两张帖子,据说那大会是明年八月十五举行,你要真想去,我们还得提前订客栈,不然到时洛阳的客栈肯定住满人。”
姝儿喝了一口水,心里想的是姑奶奶我若是花拳绣腿,那江湖上就没有几个人是武功高强的了,至于洛阳的武林盟主推选大会,她倒是有点想去凑个热闹,易容改装一下,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姝儿瞅了一眼李建成:“武林大会,你能弄到帖子?”
李建成道:“这有何难,那可是数千英雄的盛会,只要多花点银子,总有人愿意把帖子让出来。”
姝儿觉得非常有道理,现在看李建成那细皮嫩肉的脸还是挺可爱的,若是不这样纠缠着她,那就更可爱了。
大年三十,豹子做了满满一桌的年夜饭,姝儿心情好,就和汤驰还有李建成一起饮了一些酒。
近一年的相处,让她觉得李建成这个人确实不是一个坏人,甚至骨子里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好人。
而汤驰就如同七师兄那般,处处包容她照顾她,让她有家人陪伴的温暖,再加上那两个热闹的小猴子,姝儿想着,如果汤驰一辈子不娶妻,她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其实也挺好的。
这些年,她走得累了,一直都想停下来歇歇脚,而这个偏僻,朴实,热闹,充满烟火气的小镇,就是最理想的地方。
过年的时候,姝儿发现虎子和豹子衣服都小了,他们两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衣服几乎一年就要重新做一套,但她从未照顾过小孩子,所以疏忽了。
不过李建成却很细心的发现了这一点,过年之前,他早早的就找人裁剪好了衣服,每人都有,李建成是一个很细心的人,他给姝儿准备的衣服,是她最喜欢的鹅黄色的衣裙,搭配白色的皮草披风,冬天穿起来十分暖和。
豹子和虎子拿到的是暗红色的棉袄,穿起来十分得喜气却不娘气,他们开始真心喜欢这位大哥哥了。
最最感动的要数汤驰了,许是这些年,他都是穿别人的旧衣,第一次有人为他裁剪新衣,那种感动,让他看李建成的眼神都不同了。
姝儿第一次意识到,她的这位师兄,对着她这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一点感觉都没有,反而看李建成的眼神熠熠发光,难不成是个断袖?也许他早就芳心暗许了,所以才会一直说李建成的好话,还让他住在医馆里。
有了这么一个认知,姝儿开始认真观察起汤驰来,这一观察,更是心惊肉跳啊,汤驰对李建成那可不是一般的好,知冷知热,只要一有闲暇就帮着分解药材,李建成要是咳嗽一声,他连忙煎煮祛寒化痰的汤药,还准备了甜口的梅子。
李建成也感觉到了汤驰对他的好,心中十分感动,于是有一日,他拉来姝儿他们,说是要与汤驰结拜为兄弟,而汤驰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姝儿心细,制止了李建成:“正所谓君子之交淡如水,有些情义放在心中就好,师兄毕竟是楚人,你还要在丹霞镇做生意,不必这么张扬。”
李建成想了想,也是,于是对着汤驰道:“你我兄弟之情,我放在心中了,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
汤驰尴尬地笑着应了一声好。
往后的几个月,日子过得充实又平静,李建成依旧想方设法的讨好姝儿,可姝儿就是无动于衷,最后姝儿被缠的没辙了,对李建成道:“要不这样吧,我们俩人结义为兄妹!”
李建成很坚持:“我是要娶你为妻的。怎么能结义为兄妹呢?”
姝儿哀叹道:“可我对你真是无意,我敬重你是好人,可你若是再苦苦纠缠,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如何个不客气法?”李建成问。
姝儿伸手,直接点了他的穴道,让他在院子里站了大半天,豹子和虎子看着如同木头人一样的李建成,对姝儿更是崇拜,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习武,将来能像姝儿那样随便点一点,就将人给定住了。
李建成被麻了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筷子都有些拿不稳,豹子和虎子在那边偷笑,姝儿也忍不住笑了,李建成见姝儿这一笑,光华流转,看得痴了,自己也傻傻地笑了。
反正一顿饭,人人都在笑,汤驰见大家都笑了,也跟着一起笑了。
这样的岁月,姝儿想要一直过下去,如今她确定她的师兄是一个断袖,只要他一直不肯娶妻生子,那么她就可以一直赖在这里,等到医馆的生意再好些,他们可以将后面人家的院落一起买下来,将后院和厢房打通,这样豹子和虎子也能住的宽裕些。
数月后的某一天,丹霞镇突然新开了一家酒楼,名字叫醉仙楼,一开张就生意红火,他家菜式新颖,除了传统的水煮和蒸菜之外,还有用油炒的菜。
油在当时是非常昂贵的,大多都是用猪的肥肉熬制而成,这家酒楼的菜品虽然昂贵,但因味道实在鲜美,引得丹霞镇上的有钱人都趋之若鹜。
李建成是丹霞镇首富,对炒菜也有感兴趣,一日,他拉着姝儿和汤池他们一起去醉仙楼吃饭,大家都听说了这家酒楼的名气,一个赛一个的跑得快。
李建成因之前吃过,于是主动介绍:“这里的猪油炒肉,不是一般的好吃,还有东坡肉,也是一绝。”
“东坡肉?”姝儿被这个名字惊到了。
李建成连连点头:“那肉酥而不烂,味醇汁浓,相当美味。”
是巧合吗?姝儿看着李建成,觉得这道菜为何如此蹊跷,东坡肉不是和苏东坡有关系吗?这年代哪里来的苏东坡?
不一会儿,酒楼的掌柜带着店小二亲自将菜一道道上来,那东坡肉果然就是姝儿吃过的东坡肉,除了李建成点的菜,掌柜还还上了一道清炒虾仁,虾仁旁还有一碟子醋。
“这不是我们点的菜。”李建成对着掌柜道。
掌柜看了姝儿一眼,道:“这道水晶虾仁是我家主人特意为林姑娘准备的,说林姑娘少年求学时最喜欢的就是这道菜。”
所有人都看向了姝儿,汤驰问:“你认识这家酒楼的老板?”
姝儿匪夷所思的看着桌上的菜,抬头问掌柜:“你家主人姓什么?”
掌柜恭恭敬敬地道:“我家主人姓张。”
姝儿心头一惊,忙问:“他人在哪里?”
掌柜指了指对面的雅间:“我家主人在雅间,说是姑娘看到菜色就知他是谁,他在那边恭候姑娘。”
所有人都看着姝儿,姝儿十分淡定的起身,对众人道:“你们先吃,我去会一个老朋友。”
说完,朝着掌柜所指的雅间走去,虎子豹子因为年纪小,姝儿让他们吃饭他们就乖乖吃饭,只有李建成和汤驰互看了一眼,这家酒楼可是新开的,姝儿怎么会认识酒楼的老板?
走入雅间,一个熟悉的背影映入姝儿的眼帘,见他看着窗外,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不由感慨道:“你说古人为什么都喜欢背对着别人站着?”
司徒翊闭上了眼睛,终于听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声音,他回头,看着多年未见的姝儿,控制着自己想要冲上去抱住她的冲动,坐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喝着茶,一边冷着脸,道:“这些年你过得可快活。”
姝儿笑点点头:“还不错,对了,我还未感激你当年救助之恩。”
“你若对我心存感激,为何这些年,连一封书信都没有。”司徒翊怒瞪她
姝儿自言自语:“没有音讯你都能找到我,我若是书信给你,还不一早被你逮住。”
司徒翊白了她一眼:“我的探子在梁国境内四处找你,丹霞镇出了一个十分貌美的女大夫,并且医术高超,这个人除了你还能有谁。”
姝儿嬉皮笑脸的坐到了司徒翊身边,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所以你就亲自过来了?”
“我是担心你。”司徒翊看着姝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在丹霞镇行医太招摇了,我能知道,项辰也会察觉。”
“怎么会?宫里已经有一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假皇后了,而且这是梁国境内。”姝儿想了想这段日子给人诊病,好像确实有些招摇了。
司徒翊看着姝儿,欲言又止,思虑了片刻,怕她再四处乱跑,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你打算在这里呆多久?”
“没想好呢,我在师兄的医馆里住的还挺顺心的,本来是想在丹霞镇落脚来着。”
“你师兄?就是开医馆的汤驰?”司徒翊问。
看来已经将她的背景查得很清楚了:“嗯,他爹汤德与我师父汤茗是兄弟,他比我年长,所以算是我师兄,医馆里还有两个孩子,都是楚国的孤儿,师兄和我每日都教他们一些医术,对了,还有镇里首富李建成,也住在我们医馆,偷偷告诉你哦,我师兄好像对那个李建成颇为中意。”
司徒翊嘴里的茶差一点就喷出来了:“这丹霞镇上居然还有断袖之人。”
姝儿做了一个嘘的动作:“这事李建成还不知道,我师兄可不敢表露心迹。”
“没想到一家小小的医馆里竟然住了这么多人,看来真够热闹的。”司徒翊用手撩了撩姝儿的头发,道:“你和一群男人住在一起,虽然是断袖和小孩,但终归不太好吧。”
“无妨。”姝儿尴尬地笑道:“我又不是云英未嫁的小姑娘,早已是心死如灰之人,名节这种事,我不在乎。”
“既如此,我今日就搬去医馆与你同住?”司徒翊语不惊人死不休。
姝儿刚喝入口的水一下子呛到了气管,猛的咳嗽了起来,司徒翊连忙拍她的背,过了好一会儿,姝儿平稳了气息,才道:“我听说你父皇封你为监国太子,你身上既担着监国重任,不是应该日理万机的吗?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来丹霞镇探望我?”
“我父皇虽然年迈,但身体还很硬朗,就是让他上战场打仗都不是问题,朝政之事,我不在,他自然会担着,他如今唯一的愿望就是我早日娶妻生子,一听说我是来丹霞镇找你,就让我在这里多待一阵子,若无紧急军机要事,待个半年一年也不成问题。”
姝儿觉得司徒翊看她的眼神就如同大灰狼在看小白兔,早晚会被他一口吃了的感觉。
“你住医馆可不妥,我对外都是宣称我是千里寻夫的,你若是与我一同住了,与我名声也不好听。”
“你不是说名节这种事,你不在乎吗?”司徒翊笑。
“但名声还是要的!”姝儿很认真地道:“而且医馆也没有多余的客房了。”
司徒翊无赖道:“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你若是不让我住,那就夜夜防着我吧!”
司徒翊似乎不欲与她多说,起身,竟然准备走了,姝儿想着他真能干出夜闯她闺房之事,连忙跟着站起,道:“我想了一下,其实虎子和豹子还小,他们两人可睡一间房,倒是可以给你腾出一个房间。”
司徒翊满意地点点头:“我要离你近的那间房。”
姝儿无奈地笑:“那院子很小,哪间房都离我的房间很近。”
“那我们现在出去,认识一下你的师兄?”司徒翊牵起姝儿的手准备往外走,姝儿吓得连忙挣脱:“你这样不合适,镇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
“千里寻夫嘛!”司徒翊不满地看着姝儿,道:“你不用时时刻刻的提醒我,你是有夫之妇,我见你之前,已经想好了,就说我是你昔日情郎,可是你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嫁给了你表哥,如今你表哥生死不知,我便来丹霞镇寻你,一心想与你重修旧好,但你却拒我于千里之外,我别无他法,只能厚脸皮的请求你师兄让我入住他家医馆。”
“你这故事编得倒是不错。”姝儿称赞道。
“我这是编故事吗?”司徒翊没好气地道。
姝儿想了一想,好像除了表哥生死不知之外,其他的都不是编的。
司徒翊没什么耐性地道:“还不赶快带我出去认识一下你的师兄师侄?”
虽然姝儿很想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但是想着如今司徒翊算是彬彬有礼的在那边想要接近她,万一惹怒了他,这可是梁国境内,在梁国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那一人对他也是言听计从的,追求敌国皇后如此荒谬的事,他父皇都能答应并且支持,可见他父皇对这个儿子是有多宠爱。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司徒翊与项辰的性子截然不同,他虽然对她殷勤主动,但是从来未勉强过她做任何事,十分顾虑她的感受。
“在想什么呢?”见姝儿发呆,司徒翊忍不住问道。
姝儿连忙回过神,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外面的饭桌上,一桌子的菜已经被豹子和虎子狼吞虎咽的吃得差不多了,但是她的小碗里却像小山一样堆满了菜,这些菜应该都是他们给她留的,瞬间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汤驰和李建成见姝儿与一个陌生公子并肩走来,那公子面如冠玉,潇洒俊朗,风姿翩翩,皎若玉树临风,与姝儿一同走来,宛若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