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有专职研磨的宫女,也有端茶递水的太监,根本不需要姝儿在一旁做什么,但项辰没事也能挑些事出来,一会儿让她整理奏折,一会儿要她为他揉捏肿胀的脑袋,一会儿又丢一些奏章给她让她念给他听。
即便无事可做,他也不放她回福宁宫,让她在勤政殿里待着,还找了一大堆的医书给她看。
姝儿自回宫之后,心里就燥得很,有时看书看得烦了,就去弄蜡烛,长长的宫殿里,一排排的蜡烛,她一个一个的点,再一个一个的灭,然后再一个一个的点起来,就这样反复循环着打发时间。
每日都会有许多大臣前来勤政殿议事,一开始见姝儿一排排的点蜡烛,又一排排的灭蜡烛,心头震惊,回话的时候会偷瞄她两眼,但项辰却十分淡然,久而久之,大臣们也习惯了,已经可以视她为不存在了。
有时候,大臣接见完了,项辰奏章也看得累了,而她又正好坐在旁边的榻上看医书,项辰便会坐到她身边,从身后将她抱住,没有耳鬓厮磨,也没有情动欢好,只是这样抱着她,他便心满意足。
今日,大臣走后,他又走到了她身后,将她抱住,她愣了一下,因为已经习惯了,所以没什么反应的继续看医书。
“姝儿,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成婚的时候,也有过一段两情相悦的好时光?”项辰闻着她的发香,轻吻着她的脸颊,问。
“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日你不顾我意愿,在福宁宫强要了我,还强逼着我嫁给你。”姝儿翻了一页书册,不紧不慢地道。
“但婚后,我们确实有过岁月静好,不是吗?”项辰不理会她冰冷的语气执着地道。
姝儿想了想,道:“那是我大度,不与你计较。”
“那为何你不能再大度一回?”项辰将头埋在她的脖子里,不停的亲吻着,那是她最痒的地方,她只能躲避,回头看他:“那为何你不能喜欢别人偏偏要来纠缠我?”
见她终于回头看他,项辰笑着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就是喜欢你,你是我的小姝儿,在浮戏山庄我就喜欢你了。”
姝儿想了想,浮戏山庄就喜欢她了和他现在去喜欢别人并无冲突,便道:“当年在浮戏山庄能选择的未婚女子太少,你没得挑,才会看上我的,你不也嫌弃过我不通琴棋书画吗?也许德妃那样的女子才是你真正喜欢的类型,你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你对我也许只是放不下当年的誓约。”
“你至今无子嗣,文武大臣都很着急,劝你广纳妃嫔,若你实在是不想与德妃重修旧好,不如我们来办个采选,我觉得只在官员的女儿之中选择毕竟还太狭隘了,把天底下的好女子都搜罗过来,给你好好的相看一番,你觉得如何?”姝儿觉得天底下好女子多得是,项辰也不是那么专情的一个人,现在看来,他喜欢的是才貌双全懂诗书的美人,这样的女子,天底下多得很。
“你一定要说这种话来伤我吗?”项辰眼底的柔情全都变成了戾气:“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回到德妃进宫之前呢?”
“你既然不喜欢采选妃子就算了,当我没说!” 姝儿转过头继续看书,但其实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一门心思的想着如何让项辰将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
项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点,将头埋在她的脖子之间,不停地在她颈间磨蹭着,这让她觉得浑身不自在,却咬牙强忍着。
姝儿心里对他已然厌烦透顶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强忍着,忽然,她急中生智,想到一件事:“你登基都快十年了,至今没有子嗣,你当真一点也不着急?”
子嗣确实是一件事,那些大臣每日都围着这个事在说,若要朝廷安稳,皇嗣确实很重要。
项辰停了下来,看着姝儿,一脸烦忧:“子嗣一事,我也问过王太医,他说你宫体太寒,不易有孕,即便有孕,你年岁也不小了,要平安生产,也不是一件易事。”
是啊,十年光阴转瞬即逝,算算时日,她都快三十岁了,在古代,三十岁的女子,孩子都该议亲了,若是在偏远山区,也许都当上祖母了。
“我反正是生不出孩子来了,你整日缠着我,只会让朝臣对我不满。”
“朝臣整日念叨皇嗣之事,也是烦人...”项辰眉头微蹙:“这些日子,我也细细的想过了,你上次流产差点血崩而亡,即便你能受孕,我也不想让你再冒这么大的风险,我的堂弟潭王有三个儿子,最小的才出生几个月,等他过了一岁,长得再壮士一点,我们就将他接入宫中养在福宁宫,等他大一点,便过继到你我膝下,如何?”
“过继?”姝儿不料项辰居然宁愿将皇位传给堂兄弟的儿子,也不愿意去宠信其他的妃子。
项辰觉得自己这个建议极好:“你哥哥不也是过继到舅父名下吗?舅父可以为了舅母做到,我也可以为你做到。”
姝儿看着项辰坚定的模样,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爱她非她不可,但她内心里一直没觉得他把她看得有多重要,若是重要,当初怎么会选择含笑而弃了她,若是重要又怎么会逼迫她与他成亲,若是重要更不会在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去招惹德妃。
可如今,她却打从心底里的觉得项辰是在乎她的,他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她不是一个三从四德的贞烈女子,但凡爱上那个人,便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他把她劫回来之前,应该不知道,她与司徒翊并未和好,他是做好了她与司徒翊有染的准备了,他如此骄傲的一个人, 却能忍受绿云罩顶之事,也是不易啊!
姝儿看着项辰,忽然觉得他也很可怜,不过是不小心对一个才华横溢的女子有好感,又因为那个女子是他的妃子是他理所当然可以宠信的人,就被她不依不挠的闹到如此地步,她现在已经迷糊了,这件事究竟是项辰的错,还是她的错。
姝儿看着项辰,却又像透过他看到了虚无的远方:“项辰哥哥,你的恩情我记住了,但是我不会让你因为我而无子嗣。”
项辰听她这番话,以为她终于释然了,心里高兴,忙道:“那你就好好调养调养自己的身子,我也相信我们未来一定会有孩子的。”
姝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话,项辰突然道:“对了,十日之后,你哥哥率二十万大军出征,你要去送他吗?”
“二十万?”不是十五万吗?
项辰解释道:“雁门守将是段察察的侄子段元弘,不宜对付,舅父不放心,调了洛阳五万兵马给他,并将手下有经验的副将给了他,希望他出师顺利。”
“为何是雁门?”嘴里这么问,其实姝儿心里已然清楚,雁门是梁国与西域和内蒙的边界处,那边有许多被奴役的楚人,雁门内部,只要有一个楚国领头人组织策划一下,那段元弘便是腹背受敌,一旦攻下雁门,便能联通西域诸国,召回不少楚人以增加兵力,一起复国。
姝儿突然想起了金庸武侠小说里的慕容复了,燕国亡了几百年了,依然一心一意的想要复国,复国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姝儿怒视项辰,道:“复了国就能平复他心底的恨吗?楚人在九州无立足之地,是因为他们曾经残暴的对待过汉人,而汉人也复仇屠杀了楚国,现在哥哥又要再去杀汉人,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为帝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废除楚国的贱籍?若你能从上而下的提高楚人的地位,不不让他们受尽欺凌,哥哥心中也许不会有这样的苦!”
项辰不料姝儿竟将一腔怨愤都发泄到了他身上,自从康王死后,再没有人敢这样当面指责他,不过他喜欢这样的姝儿,喜欢她的真实。
项辰想了想,自上位之后,为了让魏国休养生息,他有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处理,确实没有想过要废除楚人的贱籍。
不管怎么说,赵萧和姝儿毕竟也是楚人的后代,赵萧领兵之后,满朝文武都会知道他们兄妹是楚人,不过是赵睿的养子养女,而楚国是贱民这件事,于他们而言,也是一种难堪。
“你说的对,这件事确实是我有欠思虑,不过魏国的楚人不多,待你哥哥复楚之后,我会让他们全都回到楚国去,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国家去。”项辰好言好语的宽慰着姝儿。
胡汉分明,这个时代,魏国的汉人被视为正统,梁国的鲜卑人,楚人,匈奴人,羌族人全被视作蛮夷,可那些民族里大多都是纯朴善良的普通百姓,只是当权者的野心太大,或者生活太过苦寒,才会烧杀抢掠,而他们杀的也是魏国的普通百姓,这样的抢夺与讨伐,一代代的循环,若无一个大一统的国家,这样的战争根本无法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