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犯春》全本免费阅读
这日早朝,中书令称病未至。
沈霁自入朝以来,从未缺席朝议,甚至生病也坚持上朝,今日却称病不来,不免引得群臣猜测。
中书令没来,罗侍中也没来,尚书令空缺,三位宰相一个没有,颇有群龙无首之感。
左仆射韩松鹤看着前面空缺的位置,不免得意,心说沈修远得势数年,栽倒不过也就是眨眼间的事。只不知下一位粉墨登场的又是谁。
萧宸俯瞰群臣,将众臣神情尽收眼底。他道:“前日杨家民乱一案已定,乃有人背后推动。”
众臣顿时面面相觑,有人心里打起了不安的鼓,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侍中罗望昨日死于平康坊。”萧宸面色如常道,“经查,乃悬梁畏罪自尽。”
只听有人轻轻抽气,暗忖,侍中畏罪自尽,那不就是说,罗侍中一手推动了杨家之乱?
朝中谁人不知罗望是沈霁的人,如此一来,中书令缺席早朝就有迹可循了。
萧宸继续道:“在杨家叶家外**的人中,一部分是罗望所雇,一部分是叶家一仆从所雇,叶家内部的事孤不欲追究,罗望恶意煽动民乱,败坏孤以及叶家大姑娘的名声,死有余辜,尸首将挂于皇城门前三日,以儆效尤。”
韩松鹤得意之余,又因为叶家内部之事暗骂自家妹子做事不靠谱,陛下当众点出,无疑是说给他听的。
“尚书令之位空缺数日,经中书令推荐,孤权衡再三,决定由右仆射李继继任,门下侍中便由左仆继任,诸臣可有异议?”
韩松鹤意料之外地升了官,不由一愣。他连升数级,得陛下如此抬举,实非正常,陛下到底是何意?
连换两个宰相,这意味着原本以沈霁为首的朝堂变了格局,朝臣肯定要暗自拨一拨算盘。
陛下忌惮沈霁,却又不动他,是不敢还是不能?若不敢,那沈家就还是士族之首,沈霁就还是群臣之首。
若是明保暗压,那新抬上来的两位又是什么成分?是会成为下一个沈霁,还是三方对立?
不出半日,北黎中枢官员大换血的事就传到了谢容与耳中。
此时他身在雍城外的慈明寺,坐于崖边松下与方丈品茗对弈。
一局未终,方丈起身道:“施主今日心不定,棋阵隐有败象,不如改日再续。”
谢容与双手合十,与方丈暂别。
不多时,他面前多了一个身披黑斗篷戴黑帽的人。
“先生,别来无恙。”
谢容与微微点头,转而看着棋盘残局。
“北黎中枢大换血,属下有些看不懂局,还请先生示下。”
“是两败之局。”谢容与先下结论。
黑衣人还是不懂,“怎会两败?”
谢容与捏起一枚白子,夹在指尖转动,清淡的声音不疾不徐道:“北黎士族垄断政权由来已久,先明帝起才逐渐收拢,把权分给诸王,可结果就是以诸王混战告终,诸王势力的巩固离不开他们背后的士族,所以本质上就还是士族之争。”
“萧玄青比明帝刚硬,想要彻底改变士族专权的局面,于皇权而言他是对的,但太心急,士族数百年的根基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稍有不慎就会被反噬。今日沈霁以退为进,就是在保沈家以及士族的根,若是我,我会一刀斩断沈霁的后路。”
黑衣人消化须臾,道:“所以先生认为,北帝这一步手软了?”
“他不得不手软。”谢容与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隐有笑意,“原本他其实不必急于除掉沈霁,慢慢铺路到这一步,自然可以将沈家根除,但有人拔苗助长,推着他走了步险棋,他自己的势力尚不成势,眼下就不得不依靠士族,既想除又要用,就等于给了士族反击的机会。”
黑衣人斟酌起了“有人”二字,“先生,叶家大姑娘……真的是她?”
谢容与轻叹着点了点头。
黑衣人:“那……叶,那她现在是何立场?”
谢容与也不确定,他们七年未见,他已经不敢说了解她。
“先生会带她走吗?还是留她在北帝身边……”
黑衣人的话被谢容与嘴边的笑堵了回去,没敢说完。
“留意李继。”谢容与道。
“是,先生。”
叶兰芷去养居所给大姐姐送药,结果扑了空。管事春莲也不知她去了哪,只说上面吩咐了,对外只说叶女史还在养居所。
大姐姐去哪了呢,是被陛下带走了吗?
她心事重重地往宫里走,偶一抬眼,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于常侍?”
于圭抱了些东西往宫里走,听见叫声停了步子,朝叶兰芷笑了笑,“去看叶女史吗?”
“是啊。”叶兰芷小跑到他跟前,“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我帮你拿吧。”
于圭没有拒绝她的好意,分了一小部分给她,“是大父让我出去买些药贴,宫外有家药铺的药贴对腰伤有效,我又顺道买了些日用之
物,一不小心就买多了。”
“哦,那雇辆车嘛,你腰伤还没好利索,不能搬重物的。”叶兰芷担心道。
于圭扬起嘴角,笑容温和,“没关系,在宫里当差的,只要能动就要干活。”
“那也不能糟践自己的身子。”叶兰芷不同意他说的,“在宫里当差是正经营生,身份卑微但人不卑微,该做事做事,该吃苦吃苦,该对自己好就对自己好,没了好身体成了废物,那才叫卑微。”
于圭看了她一眼,抿唇一笑,“你说得对。”
两人说话到了于圭的住处。叶兰芷不是第一次来,什么东西该放在哪她都知道,便主动帮他归置新添的物件。
于圭怪不好意思,“兰芷姑娘,你放着,我自己来就好。”
“你腰不好,蹲上蹲下的不方便……诶?这不是我上次拿来的伤药?”叶兰芷在盛放药的柜子里发现了上次大姐姐给的药,“你没用完啊?”
于圭有些难为情,“嗯,我自己涂药怪不方便,就涂了一两次。”
“那怎么行!”叶兰芷生气地瞪了他一眼,“不方便就找个小内侍帮你,怎么这样亏待自己呢,怪不得你好的这样慢。”
于圭小心翼翼地瞥了眼她生气嘟起的嘴,“你别气,其实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叶女史好容易得来的药,一股脑用完了也可惜,我就想着万一哪天再挨几杖……”
“你还胡说!”叶兰芷气得跺脚,“趴下,我给你上药。”
于圭的脸立时红了,“兰芷姑娘,这不好……再说我外伤已经好了。”
“你比我还矫情!”叶兰芷一点也不在意他想的那些事,“不是抹伤药,你不是才买了药贴,我帮你贴上。”
于圭不肯动,“兰芷姑娘,这样真的不好,你,如果叫人看见了,会坏掉名声,我死一万次也不能洗掉罪过。”
“我都被送进宫了,还有什么名声?”叶兰芷无奈一笑,“我是打算一辈子不出宫的,出了宫父亲不知道又会把我塞给谁。”
于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这样的身份没有什么立场给她建议与安慰。
“兰芷姑娘,即便在宫里做宫人也不能糟践自己,这是你方才告诉我的。”于圭说,“这样吧,你还把你的镜子借给我,我自己对着镜子贴,如果贴不好,我会找别人帮忙,我跟你保证我一定好好养伤,可好?”
叶兰芷点了点头,“好吧,就再相信你一次。”
于圭浅浅笑开。
叶白榆就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了,她只能接受皇帝陛下的上药服务。
昨日仓皇而逃的人今日依旧忐忑,她能感觉到萧宸上药的手在微微发抖。
他自归来就无话,很长一段时间,寝殿里就只有褪衣抹药的细微声响,是他们之间难得安静的相处时间。
直到后背上骇人的伤痕重新遮上,萧宸才开口:“昨夜睡得好么?”
叶白榆昨夜没睡着,谈不上好不好,就没答,反问:“陛下睡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