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人情恶

风冷。

水冷。

刀更冷。

最冷的还是。

人情。

龙舌兰的颈上有刀。

背后有人。

──她当然是游泳救人时,为人所趁,让人以利刀架住了脖子。

暗算她的是谁?

刀很亮。

很利。

利得厉而丽。

刀握在一个人手里。

这个人半身在水里,人就贴在龙舌兰身后,只露出一些儿、一丁点的脸容。

但铁手已知道他是谁了。

他一眼已把那人认了出来:

书生!

──那名给狗口和尚先一刀杀落水中去的中年书生!

现在这书生的儒帽已落,虽然不能算是光头,但已秃顶。

他现在当然已不像是书生了。

而像只畜生:

──杀手。

一个具备兽性的嗜血杀手。

他自然不是堕入水里。

他只是在演戏。

龙舌兰当然是白救他了,也白救那十名掉落水中的杀手了。

那十名看来不会游泳而浮沉呼救挣扎哀号的杀手,至少有三名已悄悄的在设法爬上岸去,有四名正在娴熟的摆动手脚,浮于水面,还有三名,也许是真的不会游泳的吧?也各自抱住浮木,攀着岩石,回头来看龙舌兰给挟持的场面,除了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外,还因龙舌兰下水救人时衣衫尽湿,而致玲珑浮凸,身材尽露而目不转睛、馋极垂涎的模样子。

然而龙舌兰(不管是否因听从铁游夏的意思〕确是因救他们才下水中伏的。

月黑。

刀黑。

夜更黑。

最黑的却是:

人心。

狗口和尚趁机会拔出了他头上岩石里嵌着的刀。

“铮”的一声,他费了老大的劲,但仍是拔了出来。

刀一离铁手的手后,已失去了光泽,而今在狗口大师屈圆手里重新变成了一把黑色的刀。

狗口刀锋逼指铁手。

那书生的刀口却架在龙舌兰颈上。

铁手不再以内力托住瀑布不泻了。

他卸去了无形劲气。

瀑布一泄如注,如同天河倒挂,势若奔雷。

──但对那在龙舌兰持刀挟持的人,也一无妨碍。

因为那人似已算定了这一着。

他把龙舌兰胁持到一个只受瀑布遮掩,但却不受水流影响的所在。

──不受瀑布影响,使他可以专心对付铁手。

──只受飞流阻隔,正好可以消解铁手反扑的危机。

他一切已算定了。

他比负责东面的戒杀大师可沉得住气多了。

他也比执掌南面的狗口大师更一击必杀。

铁手沉着气盯着那人(尽管他只露一点点的脸)和他的刀,眉骨颧骨浮现了四道青筋,沉声道:“好刀!”那龙舌兰背后的人道:“好眼力!”

铁手道,“好一把刀,好一个杀手!我看走眼了。”

那秃头书生仍躲在龙舌兰背后说“你赞这刀好,准没错!我这把刀就叫做‘女子’,合起来正是一‘好’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铁手整张脸都像铁一般沉,眼色也如铁色一般的冷:“女子之刀!?那你就是杀手书生子女大师了?”

那书生杀手道:“既然这回儿连‘东方杀手’戒杀杀手和‘南方杀手’狗口杀手都出动了,还少得了我‘子女杀手’吗?称大师,二捕爷可就见外了,我们不念经,不拜佛,只借光头戒疤来行杀人之事,充其量也只是个杀手而已;大师?门都没有!您敢叫了我还真不敢相应哪!”

铁手沉声道:“你说的对。你是不敢乱认。在‘杀手和尚’组织里,专门负责杀妇孺和受害者子女亲人的,就是你。”

书生道:“所以我不动手则已,一下手就要铲草除根,一个活口不留。谁碰上我都不止是死,而是灭门之祸。这就是我比南方狗口、东方戒杀都高明手段之处。”

铁手冷笑道:“别人不愿为、不屑做的你都做了,这就是你的高强!”

杀手好像没听懂他的讥诮之意,只说,“我做的只是别人不敢做的、做不到的;他们是一组人,我只是一个人,但我一人能抵得上他们一组。可不是吗?戒杀给你逮了,狗口给你打得还不了手,但你的红粉知音龙姑娘今晚可不是落在我手里么!”

铁手故意凝了凝,没即时回话。

果然先听狗口和尚气忿不平的吼道:“你别一人认功,就风筝上画个鼻子脸比天大!没我先发那一刀,铁手会相信你跟我们不是一路的人!?这女娃子会下水来救你!?”

铁手本意就是要让这两人吵起来,最好是争起功来。

所以他一听狗口咆哮,反而噤了声。

陈风尘却插口道:“你们拿龙女侠要胁,太不要脸了!她可是下来救你哪!你先把她给放了,你走你的,我们今天就算只见着狗口的飞刀没见着你这把水里搠出来的白叉!这算个人情了,怎么样?”

书生杀手笑了,笑得邪邪的,淫淫的,反问:“你看,我已来了,还会放人吗?要这个人情,不如我拿她当我情人,这么标致的人儿,不入水也出水得很呢,玩上个把月半年头的还不腻呢!”

狗口杀手也嘿嘿地笑了,“你想,他会是那种饶人不杀的人吗?”

陈风气得全身发抖,却又爱莫能助。

书生杀手忽道:“狗口,我们就且先别来抢功了,办完这件事再说吧,不然,在头领面前也难交待。”

狗口杀手道:“就这么办。你得小心了,这姓铁的能隔空伤人,今天东方戒杀那一组人失了手,就是没防着他这个。”

书生和尚把刀一挑,眼睛一眯,狠狠的说:“这我省得了。”

忽然向铁手喊道:

“站着!你别过来。”

铁手知道这书生杀手是那种咬着了天打雷劈也不放口的人,今天事无善了,他正想偷偷跨步设法,但却听得书生和尚这即时的一声叱。

他只好止了步。

沉住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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