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花明

羽沫又躺了一个星期,勉强能自己下床走动了。

强撑着来看东海。

东海已经从重症监护室换到普通病房,神态还很憔悴,眉宇间一派萧然。穿着件半旧的浅蓝色条格子病服,斜倚着床,正在慢慢喝粥。

东远陪护在旁边。一抬头,只见娇小的梁羽沫扶着墙走进来。

她一步一停歇,步履尚艰难,脸上也不见多少血色,东远忙起身,想悄悄地过去扶她一下。

羽沫见了,忙悄悄摆手阻止。

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步子轻快些,等挪到病床边,扶了椅子慢慢坐下,目光就凝在了东海清瘦的脸上。

半天,含了笑低声问:“好点了吗,海子?”

东海微一怔,放下手中碗。抿紧了薄唇,眉头轻蹙,缓缓伸出手,长指抚过羽沫苍白的脸,“沫沫?”

又沿着脸庞,缓缓滑过她那极纤弱的手臂,“你病了?连手腕都瘦成这样了……”

羽沫轻笑:“一直感冒发烧不见好。医生怕传染给你,只能被迫呆在家里猛吃药。心里可是急坏了。”

东海一手握牢她纤柔的手腕,嘴唇轻颤,“沫沫,过来,坐到我身边来……”

伸手想揽过她。

羽沫心里略一紧张,正想不着痕迹地躲开:“我还有点低烧呢,离你太近了不好……”

东海却忽的使力,紧紧地钳住了她微凉的手,自己探身靠近她。

羽沫微一挣扎,东海已痛得脸色发白,额头渗汗。

他的另一只手揽上她的细腰,轻缓地滑动,羽沫一瞬间屏息僵住。

腹上的伤口还没有全部拆线,衣底下是层层厚厚的医用棉纱布。

东海的手指隔了棉布衣衫慢慢摩挲着,忽的停住。

同一个位置的药纱布,他的身上现在也有……而纱布下那个又深又长的刀口,曾让他痛得彻夜难眠。而此刻的震惊更是令人心碎。

伤口处那缕灼人的疼痛似乎瞬间沿着他的指尖钻入了他的心口,让他无力忍受。指尖在不停地颤抖,连着肩膀也在抖动不停。

热泪迸溅,无声地滚落,洇湿了东海内心深处最后一点坚硬与防线。模糊浮上心尖的,是那个曾在槐花树下,牵着他的手,软糯撒娇的小女孩……

心绪汹涌,忽如溃堤江潮,无比感动又无比地让人难过,他哽咽到无助:“沫沫?……”

“不疼了啊我~”羽沫温声。指尖抚过他硬硬的头发。

低头,那个大男人第一次笨拙地牵起她的衣角,他已泪落如雨。

羽沫叹息,一手强自支撑着病床,忍着疼痛慢慢起身,弯腰双手轻轻抱住了身前的东海,轻声道:“东海,我们熬过来了。”

东海哽咽失声,紧紧抱住了默默挺直了脊背的梁羽沫。

东远眼眶潮湿,低着头躲了出去。

东海恢复得很慢,虽然慢却也是一天天的见好。

羽沫乖乖地吃和睡,恢复的倒是比他快一些,不久就能自由行动了,医生满意地让她先行出了院。

已是早春天气,微风拂柳吹面不寒,天空亦是湛蓝如洗。

母女二人难得有这半天空闲,下了出租车,相携着慢慢地朝不远处的家走去。

“等东海出了院,是不是还得坐一段时间轮椅啊?”羽沫妈在路边买了好多鲜红的枣子,心疼地看着女儿苍白的脸色,“你得补补血了。”

“嗯。”羽沬站住回头,眯着眼,远远地望见自己家的老宅子,那一片已在动土拆迁,尘土飞扬。

“可惜了,要不然东海和你还可以回咱家的小院住。在那儿推轮椅出入,哪怕只是晒晒太阳,也方便好多。”羽沫妈扶了羽沫一下,“东海这虽然是一楼,可这还有好几个入户的台阶,要上上下下的。你小心一点啊。”

“我没事了啊。”羽沫笑笑,“都好利索了。”

“能没事吗?!”羽沫妈压低声音嘀咕一句,又斜了女儿一眼。

“拆迁款是不是签的要一部分啊?”羽沫又站住,还是有点累了,想歇歇。

“嗯。”

“那另一半呢,是不是签的给咱一套小点的回迁房?”

“是啊,选巿中心的会小不少,要是肯选巿郊的,面积也还行。”

羽沫妈说着心头略微一宽,叹息道,“我觉得这次咱还是遇见好人了。和咱当初设想的差不多,一半钱一半房。”

羽沫双眸微凝,眼神一暗,看看自己母亲一脸宽慰之色,不禁挑挑眉,拍了拍老妈的手,笑道:“那您选好要住哪了?”

“近郊倒是有一片新建的小院子,依山临水,空气倒是好,就是配套设施不太完善,菜场少点,有公交还没通地铁……”

“今天阳光倒是好,”羽沫抬头望了望没有一丝云的春日长空,笑道,“过去看看?”

“说风就是雨。”羽沫妈摇头叹气,开了家门,“你乖乖快给我回家躺着去。”

禁不住羽沫再三抱怨在医院里憋闷坏了,娘俩还是选了个风和日丽的天气出了门去看房。

江州是个三面环山一面萦水的小城,温暖湿润。在绵延的黛色山脚下,一片新建的小庭院,四围柳色青青,隐隐地能听得见蛙声鸟鸣。

母女俩都还算满意,挑好房子签了合同。羽沫妈喜它有个小小院落,心里盘算着要再种上一藤青青的葡萄架。

羽沫爱它安静,正好适合东海养病。回来当天,就直接又找人约谈,设计了简装的图纸出来,早早地督促着人家开工装修。

羽沫妈难免抱怨:“怎么这么个急脾气?操心劳累的命。”

待后来看过粗装的样房,大气简洁,朴拙素雅。再走进和周围浑然一体的田园风小院,也不得不私下感叹:“女儿是大了。有主意有决断,好像品味也还不差。”

待得槐花又初开的时候,东海也出了医院。

“这个竹篱笆是你让人在这修的?”自打从医院回来,东海除了必要的休息,最愿意做的就是陪着羽沫,此刻坐在院子里裹着厚大衣晒太阳。

“好玩吗?”羽沫笑,随手把从不远处农家大棚里买来的翠绿黄瓜,艳艳西红柿,带露山野莱一一洗净。

“不在下面种点什么吗?怪可惜的。”东海笑着,伸手帮她把菜装到细白瓷盘子里。

“你等着啊。”羽沫来了兴致,进屋找了几包种子出来,又拿了个小铲子,弯腰拓荒,“你把种子拿拿好,我让你撒你就撒啊。”

“这是要种菜,还是要种花啊?”东海微笑,乖乖听话举着种子,“你慢点弄,小心伤到手。”

“这里先种些花,”羽沫抬头看看西墙下,“那里回来种点菜。”

“妈不是说要在那里搭个葡萄架吗?”东海拉她起来,“窗子下呢?”

“窗下啊……”羽沫抬头四看,春日暖阳碎金般洒在他俩周围,“哟,春天来了,那开了好多小野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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