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玉靠着树墩,浑身上下都疼的难受,衣衫破烂不堪,上面满是乌黑的血渍,之前那辆马车早已不见踪影了。楚玉擦干净嘴角的血迹,起身,顺手抄起脚边的树枝,拨了拨前面篝火,又往里面添了几根干柴,之后又重新坐了回去。...
黑暗中传来稀疏的脚步声,楚玉紧绷的神情在看到车夫穆老后,逐渐放松了下来。穆老手里提着两只野味,走到篝火旁,坐在了楚玉的对面,放下野味,他伸手想从怀里掏出两个青涩的果子,抛给楚玉,然后卷起破烂的袖子,熟练的处理起地上的晚餐。
楚玉也不讲究,接到果子就大口的吃了起来,这些日子要不是穆老的帮衬,恐怕他早就死在哪个腌臜的角落里了。穆老处理完那两只山鸡的时候,楚玉刚好吃完了果子,在用衣衫擦拭嘴巴。他起身帮穆老搭好支架,把两只野味挂在上面,漫不经心的翻动,油水滴落在篝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给这寂静的夜里带来了些许的活力。
穆老平静地看着那两只晚餐,开口道:“小少爷,明天就能进江陵城了,我已经向那边传了消息,那边说明天会派人来城门口接我们,我想,来的应该是你大姐吧。苦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楚玉把野味递给穆老,他顺势斜躺着靠在树墩上:“大姐吗?”他抬头看着星空,轻笑道:“穆老,你说,追杀我们的那几批人里,和王府有关系吗?还有小妹,她应该很早就回去了吧?”楚玉和小妹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他和小尼姑慧容真的很喜欢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想到慧容,楚玉的身子不自然的颤动着,半晌后又若无其事的笑起来了。
穆老微微点头:“小公子既然还有这份玩笑的心态,想来我也不用担心了。你大姐那边我也不好说什么,以后你自己有的是机会和他相处;至于那几批刺客是否和王府有关,容我先买个关子,这事要公子自己去找出答案来,这是王爷的意思。”
“我那个便宜老爹的意思?这件事越来越有意思了。”
穆老沉默了一会,手里的动作也慢了几分,欲言又止。
楚玉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穆老,不禁有些莞尔:“我说老穆啊,你我之间就不要藏这藏那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看着楚玉那副不正经的样子,穆老也是放下了心中的顾忌,也不在意楚玉对自己的称呼的改变:“先皇,也就是你爷爷,他那个时代,是这天下最乱的时候,也是天下最精彩的时候,为了那一个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战死沙场,血染山河。先皇本是十八路诸侯里兵力相对弱小的几只,本无力与齐王晋王等人逐鹿天下,但先皇最后却成了如今这三分天下格局的缔造者,凭什么?凭的就是他手下的两位臣子:陈文树与柳相如。他二人一文一武,帮助先皇于微弱之势,崛起于群雄之上。先皇曾言,楚国国祚绵延多久,楚国上下就要记住多久此二人的恩情。楚国建国后,本是至交好友的二人,却因储君一事不欢而散,陈文树一介武夫,却相中了不爱骑术爱丹青的七皇子,柳相如一介文官,却相中了军功显赫的四皇子,也就是你的父亲。最后的结果是,你父亲失败了,七皇子坐上了皇位,你父亲成了广陵王。奈何王爷在军队里的威信实在是太高了,早年军队里还闹过事,虽说最后被镇压了,但这也同样给如今的皇帝敲响了警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于是他在地方上设节度使,分割地方军政大权,制约各位王爷……”
“原来如此,就算是有制约的力量在手,也不能让龙椅上的那人心安吧?只有让这个王爷绝后了,王位无人继承,他才能彻底的掌握一方之政,才能睡得踏实,妙啊。”楚玉接过穆老递过来的野味,狼吞虎咽的撕咬起来,丝毫不顾及形象。“那让我来猜猜另外两拨人?嗯,其中一拨人,应该是属于我老爹其他的儿子们吧,还有一波人,柳家?”
穆老看着不顾形象大快朵颐的楚玉,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公子所言甚是,小公子有如此慧心,夫人若还在世,定会十分欣慰吧。”
楚玉吃完后,舔了舔嘴,习惯性的摸了摸腰间,半晌,才摇头笑了笑,他咬着刚刚串着野味的竹签,双手枕在脑下,翘着二郎腿,想起了以前在李先生身边时读的那些演义,原来,演义里的事,也会发生在我身上?
“不过,小公子有一个地方说错了,剩余的两拨人,其中一波是柳家没错,另一波却不是来自王府。柳家在柳相如故去后,受到朝廷冷落,四处碰壁,被打压的很是惨痛,他们希望有所变局,所以他们来了,公子的性命于他们而言,就是向朝廷递的投名状,只要杀了公子你,他们就能在这个大楚官场上好好的活下去。至于另一波,虽说不是来自王府,却是冲着王府来的,他们是冲着小姐来的。”
楚玉眉头一皱,这事果真有些出乎意外了。
“小姐性子跳脱,早些年经常一个人偷跑出去外面瞎胡闹,王爷也不管她,也管不住她,所以让我跟着小姐。那一次小姐在一家酒楼里被几个小白脸给堵了,我就暗中出手,教训了那些家伙,那些家伙本身没什么本事,可他们的老头子,却是江湖里有名有姓的人物,他们知道此事后,一同来找小姐的麻烦,我收拾了他们后,亮出了小姐的身份,想让他们知难而退。起初他们确实收敛了一点,可不知怎么,过了一段时间后,江湖里突然就多了一道追杀令,说得小姐头颅者,千金赏,于是小姐就被整个江湖追杀了,只要小姐出门,那身后一定跟着刺客,着实狼狈。后来王府弄清楚了,这事,恐怕和朝廷脱不了干系。”
楚玉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他翻了个身,让自己更舒服的靠着树墩:“这些帐,我会一点一点的和他们算清的,我的帐,小妹的帐,我母亲的帐,还有,小尼姑的帐,我都记在心里呢。”
穆老听着楚玉的自言自语,笑道:“小公子放心,这些帐,一定会和他们算清楚的,不过在小公子有这个能力之前,我希望小公子千万不要冲动行事,这也是王爷的顾虑所在,但如今公子已然知晓,望公子慎言慎行啊。”
楚玉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很认真的坐起来,直视穆老:”放心吧穆老,我能独活近二十年,这些事还是懂得。“之后,楚玉突然起身,对穆老一拜“小子楚玉多谢穆老这些日子来的照顾,穆老的心意我懂,但玉庵之仇如鲠在喉,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既然你刚才说我需要能力,那么我在这里恳求穆老,教我武功。我知道穆老定非凡人,因为凡人武夫怎么可能会体覆虹光?夜视千里?腾云驾雾?”
穆老很惊讶,楚玉突如其来少有的正经。他看着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仿佛内藏星光,明亮的让人不敢直视。他沉默了一会:“山上有山上的规矩,我如今入世已然犯了大忌,小公子,请恕我无能为力。不过,山上的东西不能教你,但一些凡间武学,我去我是能教与你,你愿意学吗?”
楚玉听闻穆老所言,没有丝毫不满与遗憾,这然穆老很是赞赏。
“我的武学,都是杀人的武学,你当真要学?”穆老似乎不放心,再一次确认。
楚玉站起身来,神色狰狞,内藏星光的眼睛瞬间归于死寂,双手死死的捏成拳,对着穆老轻轻鞠了一躬:“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穆老扶起楚玉,拍了拍他的肩头,“我知道我劝说不了你,但你要记住,不敢今后如何,复仇并不是你生活的全部,以后,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要好好的活着,连同她们那份一起。你明白了吗?”
“……”
楚玉破烂的衣衫在晚风中轻轻的飘荡着,他伸手把树墩上的发带拾了起来,用小尼姑教他的方法,把发带系在了额头上,遮住了他眉心的莲花印记,他从树上摘了一枚叶子,趁着月色,吹起了那首不知名的小曲儿,
“其实,这首曲子,我很早的时候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