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茂陵修建了五十多年, 期间陆陆续续大大小小的投入就不尽其数。有传言说，光是茂陵修建时候的费用，就占了汉武帝在位时每年全国税赋的三分之一，可见它的规模有多么庞大……更别提在汉武帝死后, 那里头的陪葬珍宝更是无数, 据说是塞都塞不进去的地步——那大家说, 连我们这些人听传言就都知道的事，当时朝代离得比较近的人们会不知道吗？所以啊，大家才说，汉武帝的陵寝，非常受盗墓贼的喜爱。”
这解说视频并不是传统中说历史的严肃, 毕竟是做网络视频的，需要让更多的观众喜欢, 气氛就不能太凝重, 所以语气很是松快。
“——欸, 对，大家确实没听错, 就是这么回事，茂陵那真的太引人眼馋了。远的不说，只说近的, 汉武帝死后没两三年呢，汉昭帝的时候, 就已经有盗墓者忍不住光顾茂陵了，这可是证据确凿的事——那为什么这么说呢？哈哈，因为又过了不到五年, 就有人在市集上买到了茂陵的陪葬品！”
刘彻：“……”
卫青：“……”
李斯杨玉环也都说不出调侃的话了。
这解说, 还哈哈？难道这是什么很好笑的事吗？
解说的声音依旧松快, 以玩笑似地语气把这些事情科普给现代的观众们：“再往后，汉宣帝汉光武帝汉献帝、甚至晚唐时候的黄巢时期，都分别有盗茂陵的现象存在——能被盗了这么多年这么的久、连唐末期了都还依旧有东西可被盗，单就这一点，就足见汉武帝给自己搞的陪葬品有多么豪华了吧？”
被白荇在之前开到了最大的音量中，那位解说带着笑意为这一段做总结道：“由此可见啊，把坟墓里塞那么多钱干嘛呢？虽然理解想让自己死了之后也坐享财富，但是人都死了，要那些有什么用？这不是明晃晃告诉别人：快来挖我快来挖我吗？”
他开玩笑，“要我说啊，还不如往陵墓里高点毒虫毒草的——就看秦始皇陵，那水银，不是至今都让考古学家们束手无策么！哎呀，汉武帝这一点上就不如秦始皇想的周到啊。”
李斯：？
你解说茂陵就茂陵，挖不到我们陛下的陵寝还很遗憾吗？！
白荇手忙脚乱地关掉解说视频，众人的视线却都不由自主地集中在明显处于破防边缘、“想得不如秦始皇周到”的汉武帝身上。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白荇都要唏嘘刘彻眉心皱得快能夹死蚊子了，但现在，她再清楚不过刘彻是为什么低气压，哪里还好心中吐槽。
毕竟对于古人、对于古代皇帝……对于汉武帝而言，听到这种事发生在他死后的陵寝中，简直可以算得上完全的扎心了。
刘彻面沉似水。
卫青面显为难，他本身就不是李斯那样依靠口舌吃饭的人，嘴上功夫并不出彩，这会儿斟酌良久，反复琢磨该怎么劝解陛下。
陛下才驾崩没几年，茂陵就被盗了……还是那么多汉x帝在位的期间，这真的会让他对子孙后辈很失望吧？
却听刘彻冷笑了一声。
“呵。”
卫青&白荇俱是精神一振，等待着这个“任性”帝皇发脾气。
“——他说的对。”
短短几个字，被刘彻说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怨气浓浓，但好的一点是，他的怨气并不冲着在场的任何人，甚至一丁点波及迁怒旁人的意味都没有，只是一双眼牢牢盯着清朝时才重新立下的碑，恶狠狠。
“等朕回去就下令，茂陵全不许用财宝装饰，全用毒草填充……这么喜欢来，那就陪朕一起待着吧。”
分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真这么想，但明显的，他没有为此而在这里发火的意思，其余人也都松了口气。
倒也不是谁就怕了他这个汉朝的皇帝，主要是怕出现吵架，从而打扰了今天出来旅游的心情。
见刘彻终于肯说话，白荇给卫青使了个眼色，两人齐齐上前，一人引路一人引着刘彻就走。
“这里看完了，走走走，去看看下一个。”
其余人也都抬脚跟上。
——然后。
“……这就是下一个？”
【汉骠骑将军大司马冠军侯霍公去病墓】
霍去病墓前，刘彻面无表情，看向白荇。
旁边，卫青也叹了口气，望着那石碑，情绪有些低沉。
白荇摸摸鼻子：“呃……”
到了这里，他们君臣俩好像确实开心不起来，不管这里修得有多好，环境多不错，但都像是在提醒着他们……霍去病二十四岁就亡了的事。
白荇心虚地咳嗽一声：“放宽心嘛，小霍将军不是已经在养生了吗？而且汉朝的外挂之一青哥现在又有我这么个大金手指，实力肯定非同往日。那小霍将军只要卫生注意起来，打仗方式注意起来，生活习惯注意起来，肯定能多活的！”
旁边，身负着气氛担当重任的李斯看了平时总互相拌嘴的杨玉环一眼，杨玉环心领神会，斟酌片刻，开口道：“哎呀！”
大伙看向她。
杨玉环四下一看，懵懂地发出疑问：“怎么这里修得比卫青和……都气派呀？”
卫青沉默一瞬，小心觑了刘彻一眼，还好，对方没什么异样的表情。他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杨玉环说得没错，霍去病的墓碑所处，既不同于处地偏僻孤傲的皇帝陛下，也不同于甚至被围墙围在了景区外边的舅舅——而是一眼看去，就被精心修缮维护着的所在。
小山一样的墓冢之上，种满了苍松翠柏，台阶直上，阶阶平整，墓碑周围，雕刻着各类式样的栏杆外，也是棵棵植物。
仅凭此等景色，也不难猜出若是到了夏日，此地该是怎样一副生机勃勃的小花园。
见话题岔开，杨玉环才继续道：“你们看，碑前还有花呢？”
几人都看去，果不其然，墓碑前，井然摆放着几小束鲜花，还有些零散的糖块。
刚刚大家注意力都在霍去病这个英年早逝的天才少年将军身上，竟没看到其他的。
“咳。是这样的。”白荇解释，“我们现代还有很多人讨论怎么才能让小霍将军避免早亡的——你们看嘛，喜欢小霍将军的很多啊。”
她指向周围。
旅游淡季，来客不多，虽然买票时看到过一些游客，但方才在刘彻的碑那里就没见到人，更别提在外围的卫青墓了，但眼下、周围，竟聚集着稀稀落落的游客。
——景区里仅有的一些游客，该不会一半都聚集在了这里，在附近流连着了吧？
白荇试图用事实宽慰两位小霍将军的长辈。
“让一下。”嬴政突然出声，围在霍去病碑前的工作室众人不明所以，却也都依言照做。
嬴政朝他们抬了抬下颌，示意他们看。
他们让开位置后，两个约莫高中年级的学生结伴站到了霍去病碑前。
那是一男一女的组合，两人各自放下一束花，白荇注意到，那男生竟然还放下了一封信。
放下花束信封后，两人又合掌对着墓碑默默说着什么。
几人默契息了声，想听一下他们说什么。
“还有半年高考了，霍将军千万保佑我考上军校……”这是男生。
女生声音要更小一些：“霍宝霍宝，舅妈来看你啦~”
不大的声音，众人视线却在一瞬间，齐刷刷聚集在了卫青身上。
卫青：？
我不是，我没有，什么啊……
女生完全没注意到有这么一群失礼的人在偷听，兀自絮絮叨叨地说话：“嘿嘿，先来看你，再去看你舅舅，不然他肯定要怪我的。马上新年了，我提前来看看你，下次就是明年啦——新的一年，你要开开心心哦~”
众人眼中谴责更甚。
李斯无声挑眉，即便不出声，眼中“你竟然是这样的舅舅”也清晰可见。
连带刘彻，目光都变得有些微妙。
卫青：……
苍天，这要怎么解释？
热闹看够，最后，还是白荇看不下去了，站出来替老实的青哥说话。
“那小霍将军比较小，现代确实很多人喜欢卫将军，就把自己当成小霍将军的长辈了，毕竟舅妈和舅舅喊起来比较顺口啊！”她朝卫青挤眉弄眼，“是吧？”
卫青：……是吗？
刘彻抱臂，闲闲打量他们：“那怎么不称姨母？”
用这里的话说，他是去病的姨夫，那这些孩子自称也可以说是他的妻、那不就是姨母？
白荇嘴角一抽：“……您自己听听，这不绕吗？”
喜欢你的那都自认猪猪夫人了，是小霍将军的主母王后，谁还特地借小霍将军再自称啊？而且猪猪陛下，难道您真的认为，以您的风评和性格，现代您的梦女能比青哥的还多吗……
她强行咽下后半句，没太不给面子。
李斯笑着插进来：“依我看，既然有喜欢卫青的，那喜欢陛下的应当更多。”
白荇没怎么犹豫便接话：“确实很多人喜欢秦始皇。”梦女粉也多。
刘彻：？
什么意思？
到他就是“绕”，到秦始皇就是“确实很多”？
有这么一打岔，三两来回的拌嘴过去，刚才见到天才将军英年早逝的沉闷散去了不少。
白荇低头往兜里掏糖，准备之后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让青哥给小霍将军搞点回去吃，就当是来见他一趟，给的礼物了。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哎呀，卫卿？”
工作室几人都循声看过去。
竟然正是在对霍去病嘀嘀咕咕自称舅妈的那个女生。
她看着卫青，表情很是惊喜。
不等卫青回答，她就哒哒几步走近，把同伴也丢到了脑后，直冲卫青面前：“卫卿！你也来看霍宝啦？”
感受着同僚看热闹的氛围，卫青压力骤增。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微笑应对：“是，出来旅行，顺便来看一看去……霍宝。”
白荇忍笑。
刘彻也忍笑。
一众同事都在憋着笑意，生怕一个没忍住，那卫青就真的要钻地缝了。
女生更高兴了。
她掏出手机，先礼貌询问了能不能拍照和录像，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美滋滋把手机放到自拍杆上，同伴想来替她拍，被她一句“你还不如自拍杆”给怼回去了——然后她把手机对准了自己和卫青。
“记录一下！今天来看霍宝，碰到了微服私访的汉武帝~”
此言一出，“古人旅行团”的大家都虎躯一震。刘彻更是吃惊。
女生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们似地，继续拉着卫青：“说起来我们猪猪在这里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卫卿，跟我家卫将军一个读音欸。那就算是陛下和舅舅一起来看霍宝了！他肯定会很开心的~”
众人：……
真的不懂你们！
录完，女生把手机调整到拍照模式，站在卫青身边，眼睛弯弯对镜头比了个心。
一套下来，她收起手机，望着卫青的双眼扑闪扑闪：“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演一下我老公啊！我老公更适合你的气质真的！比汉武帝适合多了，汉武帝……”她一顿，视线定在了几步之外看热闹的刘彻身上，伸手一指，“更适合那种风格的帅哥来演！你没有渣男气场，演起来很吃力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把你当墙头的，放心吧！”
美滋滋唠了一通，女生跟同伴结伴离去，据说是“要去看他偶像我老公”了。
目送他们离去，工作室众人脸上表情都极度精彩。
“青哥，你还好吧？没想到这里还能遇到粉丝……呃，好像在这里能遇到汉朝粉才正常。”白荇嘀嘀咕咕。
“我没事。”有了上次的经验，卫青确实感觉自己这次习惯得多，没那么别扭了。
唯一有点别扭的……可能就是那孩子口口声声的“舅妈”“我老公”还有“霍宝”了。
见他确实没之前在饮品店时候的手足无措，李斯也微微松了口气。毕竟是同事，相处得还不错，说一点也不关心是假的——他只是比较讨厌同事在故乡朝代的上司而已！
几人没再在这里停留，免得等下再碰到什么意外。
卫青看了眼手机，好的，马上就到陛下回去的时间了……怎么感觉这24小时，比24时辰还要累呢。
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的刘彻暗自好笑。
渣男气场？那种东……
——不对，等等。
当熟悉的光芒闪烁，被送回大汉的瞬间，刚才依稀听到、却没被特地留意的一个词语重新从刘彻记忆中涌上来，他脸色一沉。
猪猪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