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
清晨五点半, 清亮的闹钟准时响起,叫醒了小别墅内的所有人。
硬生生在床上又磨蹭了极其宝贵的十分钟,白荇打着哈欠慢吞吞起床洗漱。
她人刚走出门, 就碰到还穿着睡衣的李斯抱着满满当当的书包衣服等东西、跟在从卫生间转出来的嬴政身后, 殷切万分:“校服还没有发放,您今天又是第一次上学, 穿着上自然要隆重一些的, 这几件正装……”
嬴政则是拨了下还隐约带着潮意的刘海,摇头拒绝并下楼。李斯见状,连忙嘚嘚嘚跟下去,继续劝说着。
白荇有种见怪不怪早知如此的心态,面无表情转去洗漱。洗完后出来,刚好和从楼下上来叫她的杨玉环撞了个正着, 杨玉环见她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懵懵样子, 好笑:“快下去吧, 早饭已经做好了。”
早饭?
白荇满脑子的问号。什么早饭, 他们不是一向都买着吃的吗?谁会做饭吗?
楼下, 卫青腰里系着个简易的青灰色围裙, 手里还托着个盘子,见到白荇下来,他轻轻唤了一声:“尝试着煎了几个蛋,来尝尝看。”
白荇睁大眼睛, 嘴巴都快要合不上。
什, 什么?
……青哥掌勺来给他们做早餐?!
堂堂大司马大将军长平侯——好吧现在还不是大司马大将军,但, 卫青诶!卫青来给她做早餐?她何德何能……
嬴政和李斯已经在餐桌坐好了, 卫青把煎蛋放到餐桌上, 杨玉环端来豆浆,而后也在桌边坐下,自顾自去拿切好成片的馒头来,还有一大罐辣酱。
她慢条斯理给馒头片上涂辣酱:“你们两个是学生,是花朵是希望,当然不能饿着肚子走啦——原本我是打算出去买的。但小卫将军说,这个时间去买,回来怕是会来不及,担心耽误你们上学,干脆我们就早些起床来做了。豆浆机是前些天在街上买的,今天就试一试,看卖相应该还不错的。尝尝看?”
瓷白的盘子里,一枚煎蛋静静躺着。表面色泽焦黄,边缘处微微卷起,或许是刚出锅的缘故,上边金黄色的油星子还在浅浅地冒着泡,白荇注意到,这煎蛋旁边还摆了几个小圣女果和几小缕切得细细的黄瓜丝。赤金翠绿交映,从卖相上来说,的确是完美无缺。
妈耶……竟然还有摆盘。
卫青最后一个落座,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些许不自信:“第一次做,对着‘攻略’来的,不知道火候把握得怎么样,简单尝一尝,不好吃的话不用勉强,我们还买了面包。”
嬴政口味也偏重,把辣酱抿好后夹上煎蛋,铺平黄瓜丝,直接咬了下去。
白荇有样学样,大大吃了一口,在卫青略有些紧张的注视中比了个大拇指过去。
“好吃,青哥,从今天起,你就是华夏最会做煎蛋的人了——我单方面认证!”
杨玉环吃了大半个“中式三明治”,悠悠道:“我也认证。”
嬴政细嚼慢咽,而后缓缓跟上队形:“认证+1。”
“?”闻言,李斯撸起袖子,干劲满满,“明天我来煎!!”
熟悉的插科打诨,气氛松快,和乐融融,见白荇吞咽时没有难色,卫青这才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他解下围裙搭到椅背上,没好意思说他已经吃下了三四个煎焦了的蛋。
……嗯,总之,这几个应该是成功的。
确实成功,白荇吃罢喝罢,和嬴政一起坐上了去学校的公交,都还在回味这一顿早餐。
她有好多年没吃到这样的早饭了。
……好幸福。
退一万步讲,什么来自家人的关爱啊这些都不说,能让卫大将军洗手作羹汤、还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杨贵妃亲自磨豆浆(虽然只是按个按钮)——这说出去,够人吹一辈子哦!!
好幸福,好幸福。
“……白荇,醒醒。”
车辆晃晃悠悠,嬴政无奈地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又睡着的白荇叫醒,指了指站牌。
“到站了,我先走了。”
龙清和一高在同一座“山”的两面,自然不是同一站,两站中间隔着一个站点,从他们住的方向过来,龙清要靠前一些,之后再过一站,就到一高了。嬴政要下车,白荇当然也快了,自然不能再睡。
公交停下,嬴政轻巧下车。白荇抹了把脸,彻底清醒过来。
她扒在车窗边,朝车下的嬴政挥了挥手:“加油哦!晚上放学我来接你!别乱跑哦就在这儿等我。”
嬴政到底没按着李斯的意思穿什么正装,他穿着身运动装,背着书包,如果不是身后那长长的头发,倒和一般的学生无二模样。
他把书包向上提了提,冲白荇露出个微笑:“好。等你。”
二人分别,白荇重新坐好,心中却渐渐忐忑起来。
因为一直生活在一起,都快忘了男生留长发终究是少数——小政头发那么长,龙清让不让男生留长发来着?听说学校管得不算严,应该没问题……吧?
龙清让不让男生留长发——
这确实是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嬴政在进入校门时,被门口处穿着统一制服的男生女生给拦住了去路。
“哪个班的?不许带假发来上学。”
嬴政停住脚步,看向说话的男生,他们这几个在校门口的学生除了一样的穿着外,肩膀上都还带着同样的红色袖章,上面绣着金色字样的“学生会”。
男生旁边,一个梳着单马尾的女生打量了嬴政一下,对他道:“没穿校服,应该是新生……新生今天才分班,现在应该还不知道班级。”
男生一顿,改口:“新生是吗?学校不让带假发的。摘了再进去吧。”
第一天来现代的学校,嬴政是不想引人注意的,奈何第一关都没过去,他原地思索了片刻,态度很好地看向两位拦在他面前的学生,解释道:“我这个不是假发。”
那两位学生会的学生一愣,男生最先做出反应:“你开玩笑吧?男生谁会留这么长头发?”
女生这才反应过来,她绕到嬴政身后,看了又看,才试探性地问:“能检查一下吗?”
嬴政:“……”
这辈子第一次听到有人问“能摸摸你头发吗”,他沉默了一瞬,颔首。
女生小心地上手,抓住那股扎起来束垂在身后的头发,然后轻轻拽了拽。
嬴政:“……”
检查完毕,女生震惊地看向同伴:“拽不动。”
这比她头发都粗的,竟然是真的头发?
男生也震惊了。真的有男生留这么长头发?!
他俩对视一眼,匆匆对嬴政交代了一句:“你先等一下。”
然后两人便光速退出两步开外,轻声咬起了耳朵。
“怎么办,让过吗?”男生迟疑。
女生也很为难:“校规校纪里没规定不让男生留长发……”
他们学校收费高、又是私立中的翘楚,学生群体和普通学校的大不一样,所以教育模式也跟别的公立私立有区别,一定程度上给了学生蛮大的自由,本身就是说松不松说严不严的。
比如白荇所在的一高,就不许女生穿裙子男生穿短裤,长裙和过膝的短裤也不许,还不许戴任何首饰,手镯手串手环戒指耳钉都不行,也不让烫发染发,女生头发必须扎起来不许散着,男生则是发长不许过耳,总之,就是一个严格。
但在龙清,这些都不是事儿,男生女生穿着打扮在某个界限中爱怎么就怎么,只要别太过分,戴叮了哐当的首饰染粉色红色烫卷发穿超短裙大裤衩什么的,就都可以——女生爱美悄摸摸戴个低调的小耳钉染个棕色头发穿个长裙、男生暗戳戳留个骚包的狼尾或者扎个扮文艺的小揪揪在校服上做个小改装什么的,都是可行的。
校规校纪里确实没说不让男生留长发,那现在……
两位学生会的成员面面相觑了十几秒,讨论不出结果,只好又去拉了别的学生会成员来。
校门口,一众带着红袖章的学生围在一起,似有若无的视线落在嬴政身上,然后又低头嘀嘀咕咕着什么,一时倒成了道风景线。
嬴政等了一会儿,看眼手表的时间,实在不能再等,便主动上前,礼貌地询问:“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先前摸他头发的女生替他说话,跟同伴解释道:“这是新生,还得看分班表,找班级呢,再等真会迟到……”
一圈人这才有了结论:“先进去吧。校规确实没说……那什么,新生,你回头看看要是能剪还是剪了吧,这样太招摇。”
嬴政乖巧地点点头,然后才越过他们进入了校园。留下一屁股依旧对着他背影稀罕围观的学生。
新生很好认,没穿校服行走在校园里的基本都是新生,他跟在大多数新生的后边,随大流一起走,很顺利就来到了分班告示栏前,挨个寻找自己的名字。
嬴正文,一十六班。
确认后,嬴政没再停留,去往教学楼,寻找到自己的班级后,在后边几排找了个空位落了座。很快,班里学生陆陆续续地到场,老师也来了,是个看起来蛮斯文的男老师。
做了自我介绍后,他随便点了几名自告奋勇的学生做班委,派他们去领书,随后分发书籍等。
新生入学的相关事务结束,一上午时间也就过去了。
嬴政拿好交学费后办下来的饭卡,从教室后门离开,早上入校门时的小插曲早已抛之脑后,并没有被放在心上,他跟着其他学生的后边,去往食堂的方向,
只是一路上,他模模糊糊觉得,有几道视线总是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
到了食堂,见到熟悉的红袖章,他才恍然:还是那波学生会的学生。
——中午轮值巡逻的学生和早上在校门处的不是同一拨,但很显然,他们都听说了新生中有个留着很夸张长发的男生,于是乎,中午轮值的这几个,从在人群中发现了嬴政的身影起,就一直在看他,一直在看他,看完还跟旁边的同伴交头接耳说着些什么,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看向了他。
嬴政心中无奈,但八风不动,就跟没感觉到他们的视线似地,独身坐在桌边,不急不慢地吃着自己的午饭,然后又自己一个人去还餐具、再离开回到教室。
这淡定做派,倒让几个围观他的学生越看越惊奇。
有女生叹气:“……怎么觉得好可怜呢?吃饭也是自己,都没人跟他做朋友的吗?”
“第一天来而已,怎么就可怜了。”男生不屑,“再说了,不跟他做朋友那可能是他自己的问题啊,你看他这鼻孔朝天的,肯定是他不愿意搭理人。”
其他男生附和:“是啊是啊,自己吃饭而已,哪里可怜了?而且留这么长头发……怪模怪样的。是我我也不想跟他玩。”
女生白了他们一眼:“吃个饭而已?不是你们上个厕所都要手拉手的时候了。站着说话不腰疼。”
“……谁说我们手拉手了?手拉手的是你们女生吧?我们那都是勾肩搭背。”
“……无聊!”
学生们之间的口角,嬴政无从得知,即便得知,也没时间管顾,因为午饭过后,下午的第一节课开始,老师便正式讲课了。
龙清是小班教学,一个半也就二十来个人上下,他所在的十六班是年级最后一个班,据同桌的男生说,这是他们“游手好闲”“就是混个学历”的“富家公子哥”聚集的班级,纯粹为了打发时间混日子,老师不会管多严,所以听不听课都无所谓,只要不闹事就行。
——同桌是如是说的,他也确实安安分分玩了一下午的手机。
但嬴政不是来混日子的,他一整个下午都在忙着听课。那些东西他大都听不懂,但听不懂也得勉力听,不管懂不懂先都记下来,下了课再慢慢琢磨。
有实在听不明白、连记都不知道要写什么字的,他就去问同桌,搞得同桌这个向来在班里倒数的“游手好闲大少爷”、在被问了三次“Apple要怎么读”之后,都有了种莫名的自信感,觉得自己或许可能是个天才,连带着对学习都有了那么点些微的兴趣。
一整下午下来,嬴政脑子里被暂时还理解不动的知识塞得满满当当。
白荇抵达车站时,看到的就是个捧着书本满面愁容的小少年,他抬头,声音僵硬:“……爱剖?”
白荇:……
知道自己又读错了的嬴政面如死灰:华夏人为什么要学这个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