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白荇和嬴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卫青杨玉环各自做着各自该做的事时, 李斯拉上行李箱,离开住了月余的小别墅,坐上了离开洛城的火车。
作为一个成熟的大人, 又是一个给小演员当过助理、相对来说比较了解当前职业圈子的成熟的大人, 他此次出行赶通告,没有非要让白荇这个经纪人请假陪同, 而是自己收拾好行李, 揣上从自选通告里接好任务后就自动发放到包裹的“邀请函”,独自出发了。
他是谁,大秦未来的丞相,陛下最器重的左膀右臂!
区区一个工作,还不是手到擒来?
——报名表提交后,就开始被节目组接待处的工作人员忽略、在接待大厅的椅子上放置了一个小时, 李斯心平气和地如是劝说自己。
一个小时中, 只有一开始的接待人员拿了瓶饮用水过来, 就再没了任何下文和互动。
李斯端坐着, 初时打量了一下四周, 而后就闭上了双眼, 闭目养神。
又一个小时过去,看着人来人往却始终没有人搭理他,心里簇簇微小的火气逐渐变成一种无形的比拼心理。
是,是, 这是工作, 是为了大秦为了工作室、为了大小陛下为了自己,也为了白荇, 所以得耐着性子继续等下去。等吧, 看谁能熬过谁。
不然, 那岂不是就输了?大秦丞相(未来版)怎么能输给现代这一时半刻的小小冷待?
李斯再度劝说着自己,并从包里翻出随身带的法典,又拿出一支笔,就地开始了磕法条的日课。
想当初为了等一个机会,他蛰伏了那么久,现在才区区几个小时,没什么的——
一条条律法像是无形的静心咒,这段时间里逐渐被点起的火苗被一一压下,李斯浸心其中,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四个小时无声无息地溜走。
总控室中,一个青年男人从外边进来,看到监控屏中安安静静没有一点毛躁气的李斯,眉毛一挑:“他一直这么待着?”
控制台前,戴着鸭舌帽手捧不锈钢饭盒的女人头也没回,眼睛一直盯在屏幕上,嘴里还嚼着面条,含糊地应了一声。
“嗯,一直在。”
青年叹服:“……难怪。”
难怪他会手持邀请函。
《模拟人生大会》是他们小组最先提出的概念,后续的一应策划也全部都是他们负责的,但本子卖出去之后,资方要求参与的人选由人家来定,他们小组自然是不愿的,无奈两方谈判了许久,最后决定了一半人选由小组拟,一半由资方定的方案——
这个今天拿着邀请函来报道的李斯,并不在他们拟定的名单上,应该是资方定的人选之一。
《模拟人生大会》是一项以模拟各类百态人生为核心的社会行为观察类综艺,嘉宾大致分成两类,一类是作为“体验官”体验百态人生的嘉宾,这部分由纯素人来担任,另一部分则是承担“观察员”职责的明星艺人们,他们会在观察室内观察剪辑好的体验馆们体验的素材,从而给出反应和评价。
传统的社会行为观察类综艺多是一个part观察一个或多个目标在同一环境下的行为,比如“当发现给自己洗头的理发店小妹/小弟是当红明星会有什么反应”“当看到全家人都看不到的‘鬼’后会有什么反应”等——
这种模式的节目中,每个part之间的出镜嘉宾并不存在任何交集,一个企划就是一个企划,嘉宾互相独立,出镜嘉宾单纯就是演好自己的部分就好,而且每期节目的嘉宾都不相同。
但,《模拟人生大会》做了点改变,除了观察课题有所变化外,给各个part的嘉宾增加了积分制,由观众以及观察嘉宾投票来决定,积分多的嘉宾可以留到下一期,积分少的则淘汰,让观众来决定嘉宾的去留;且嘉宾们都住在一起,有互动之余、比起传统的还多了些(无关紧要的)竞技性,也更符合当下这个“选秀制”爆火的内娱大环境。
在这种全方位迎合内娱观众的前提下,为了吸引观众,策划组原本的想法是,观察室的明星艺人们就不说了,这些素人嘉宾的选择、也要足够多的爆点才好——比如要么是俊男美女,要么是才子才女学霸学神,要么是来体验人生的富二代公子哥公主们,再怎么也得是有着一门独门手艺的传统手艺人,只有这样,才能圈拢住观众的心。
所以,在看到李斯的履历时,毫无疑问,他们是有些失望的。
一个既不是有钱人也没有亮瞎眼的学历、外貌长相也是这么毫无亮点的普通大叔,简直就是浑身上下都大写着“平平无奇”四个大字。
他们是真的不懂,资方到底为什么要塞这样的人进来。
于是,作为节目下限的守门员,策划组便决定给这位大叔一点小考验——考题是那种鸡汤杂志中经常见到的套路之一,求职时被放置会有什么反应。
所以,在已经预设好这位平平无奇大叔会发飙发怒的心理中,两人在这个监控屏后陪坐了整四个小时还要多,期间青年出去吃了个饭,女人则是有点不信邪地跟李斯杠上了,在这里就地吃便当,眼睛也一直没从屏幕上挪开,直到现在。
看李斯直到现在仍然在专心致志看书,时不时还会在书边上写点什么,青年有点唏嘘。
就冲这份定力,这个大叔就已经超过了一干人,就算他是个普通人,也是个少见的普通人了,难怪会被资方选中。
他看向女人:“差不多了吧?”
女人放下饭盒,揉了揉有点干涩的眼,点点头:“嗯,给过吧。叫人去通知他,先去宿舍安置吧。”
说完,她想了一会儿,又道,“这段……可以存下来,到时候截一部分剪进正片里。这点镜头,算是给他这几个小时的赔礼吧。”
无论如何,筛选也好,下马威也好,用了这么长时间,总归是有点过头的,像欺负人——主要还是她也被勾起了胜负欲,想看看这人到底什么时候会绷不住,所以适当的赔礼是应该的。
“行。”青年应下,顿了顿,转身离开了监控室:“算了,我亲自去吧。”
于是,在李斯被放置的第五个小时,他终于迎来了“传说中的”工作人员。
青年面带微笑冲他赔礼道歉,一说太忙了忘了这里,又说真的是太对不起了,最后亲自带他去了嘉宾们的临时宿舍安置。
李斯从善如流跟着,直到安置完毕,他才松了口气。
呼……第一关,应该是过了吧?
“——所以斯相,你就真的被晾了四个多小时啊?”
白荇夹了一块肉在碗中蘸满辣酱,惊异不已。
别墅中,工作室五人组难得齐聚,围着咕嘟咕嘟冒泡的涮锅一起看大投影,上边播放的是《模拟人生大会·1》的第一期,目前正播到嘉宾到场介绍的阶段,而且进度在暂停中,因为大家刚刚在听李斯现场口述录制时发生了什么。
李斯一口滚烫的蛋卷入嘴,又灌上满满一大口的冰镇酸梅汤,爽得头发丝都快竖起来了。他擦了擦嘴,老神在在:“是啊,但是这都是策略。”他摇摇手指头,“你看,这不就得到了很多的镜头?”
确实是很多的镜头,他一个“毫无亮点”的中年大叔,竟然放在了第一个出场,且还专门给做了很可爱的后期,比如李斯闭目养神打发时间时,他的手里被p了个木鱼、脑后给p了个光环,跟什么佛祖打坐一样,再到镜头一转,钟表飞快转动过场、他死磕法条时,他的旁边被加了一个奋笔疾书的奋斗小人,看起来憨态可掬。
对此李斯很是满意,颇有些洋洋自得。
“怎么样,策略还不错吧?小小节目组,还不是轻易拿捏。”
白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嬴政,眉毛一挑,无声询问:他应该是真的被放置了吧?不是什么策略吧?
嬴政轻轻眨了一下眼,肯定了她的想法。
就是被放置了。
他在死要面子嘴硬胡扯。
两人心中明镜似的,但谁也没拆穿,毕竟也心知肚明,李斯这没什么身份背景的去这综艺,一开始肯定是没少“受欺负”的。
白荇按动遥控器,继续往下看。
屏幕中,观察室的几位明星艺人见到李斯的样子都在哈哈大笑。
新生代小花成姝眉眼弯弯:“这位真有意思,他怎么就看起书来了,难道是在准备成人高考?”
刚刚李斯出场时,大家都看到了跟他一同出现的人物介绍,这是个无业无学历无背景的三无人员。
前流量女团成员叶黛瞥了她一眼,掩唇一笑:“看来小姝对没上过大学很有执念啊~那可不是成人高考,那是《民法典》吧?”
她们分别是策划组和资方选进来的人,原本也有些摩擦,为了热度,上节目后自然也是一有机会就针锋相对,李斯就恰好成了她们之间的话题点。
白荇对这种情节感到很不适,就像自己很亲近很尊敬的人被别人拿去当笑话和谈资了一样。
李斯倒是适应良好,他吃着肉,还嘿嘿一笑,跟着点评:“是啊,这成姝真没见识,没文化真可怕。”
画面上镜头再转,好几个“体验官”的报名环节都被剪辑到了一起播放出来,再然后,就转到了一栋小别墅里。
镜头中,李斯打着哈欠,衬衣皱巴巴的,踩着拖鞋手拿两包泡面从楼梯上转下来,和刚进别墅的一个男生撞了个照面。
那拉着小行李箱的男生妆发精致,额前垂下一两缕碎发,烫好的造型随性中透着些刻意,再看穿着,富有青春气息的DK衬衫被熨烫得板板正正,连带着印有小兔的可爱领带都打理得一丝不苟,脚下小白鞋白得反光——他惊愕地看着李斯,似乎是完全没想象到这里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人。
半晌,他讷讷出声:“叔叔你好……请问,这里不是《模拟人生大会》的宿舍吗?”
闻言,已经在厨房吧台区琢磨开火的李斯回身,抓了一把后脑勺的头发,有些迷茫地看向男生。
他旁边,后期十分贴心地配上了个一头雾水的贴纸和音效。
弹幕上,大量的“哈哈哈哈”飘过,一时间把屏幕都遮挡得严严实实。
【慕名而来,这就是传说中第一期就贡献了十几个热搜的综艺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叔叔哈哈哈哈哈】
【丁博远:27岁但男大;李斯:32岁但叔叔】
【李斯:您没事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俩人都以为自己走错了哈哈哈】
【完整看过一遍来二刷的提前做个预警:本期笑料很足,观看时请勿喝水】
……
一层又一层的弹幕铺开,把画面都遮挡了,白荇无奈把弹幕设置更改成四分之一显示,又加了高级过滤,才看向李斯:“斯相,年轻了多少岁啊这是。”
李斯是从秦始皇时代来的,真实年龄已经不可考,但四十应该是绝对有的。在接下综艺这档通告、象征着正式迈入娱乐圈时,公司给了他一次自主更改姓名年龄身高体重等信息的机会,他没像之前想的那样选择取个艺名,而是就用了自己的本名,但在年龄上,他做了适当(不小)的调整。
故而为了匹配年龄,公司在外形上也适当地替他做了一点点年轻的调整,所以现在的他比刚来现代时整体是要年轻一些的。
当然,由于到他本人基本不怎么打理,所以看起来仍然和之前做内卷宅男时没什么区别,完全找不到一丁点刚到现代时身着官袍威严斯文的秦吏模样。
听了白荇的调侃,李斯八风不动:“没多少,一点点,一点点。”
屏幕中的丁博远显然没有体会到这“一点点”的效应,他迷茫且小心,生怕自己是误入了什么宅男大叔的家:“……叔叔?”
正准备煮泡面的李斯也回过味儿来了,他摇摇头:“你没走错啊,这里就是。饿了吧?刚好我煮面。”
丁博远长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行,谢谢叔叔,我等下来吃。”
他四下看了看,先把行李箱放回了房间,很快,又抱着一堆东西下楼,到了李斯旁边放到了吧台上,那是一些包装精致的高级食材。
“麻烦叔叔了,帮我把这些都加进去单煮一碗面吧,我吃不惯泡面这种垃圾食品。”说完,他倒了一杯水,自顾自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李斯原地僵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抓了一把头发,这才琢磨起那些食材,琢磨了一会儿,不知道他琢磨出了什么,反正是单起了一锅水,把那些东西和着“特级手工拉面”丢了一半进去。
大厅里陆陆续续有新的嘉宾到来,他们无一不穿着得体打扮精致,把行李放回房后,就都来到了大厅里热情寒暄社交,试图赶人多的地方多博点镜头。
期间,从丁博远那里得知“有位照顾起居的工作人员叔叔”后,一位干练的精英型女生和白领男先后到了吧台边,对忙碌的李斯报了自己的需求。
为了维持人设,他们都没提太难的要求,而是说“要和丁博远一样的面就行”的简易内容。
李斯自始至终没再说话,看起来很迷茫。但迷茫归迷茫,他还是十分老实地在丁博远的锅里多加了点水,把剩下的面和食材也都扔了进去。
【哈哈哈哈哈李斯就这么默认了这个“叔”吗?】
【救命啊啊啊怎么会这么好笑他们真的没一个觉得会备一个“照顾起居的叔叔”这种设定很奇怪吗】
【这些人脑子真的没点问题吗就这么信了丁博远的话吗啊啊】
【李斯:我就多余问那句】
【李斯那样看着像会做饭的吗我头笑掉了】
【他当都是煮泡面啊全丢进去了哈哈哈】
【李斯已经开始吃了,只有他的泡面是正常的……那一锅是什么黑暗料理啊!拉面煮活虾煮海参炖燕窝黑松露救啊啊】
【我宣布,李斯的厨师生活体验之旅得分为0~!】
【妈啊这情节走向真的正常吗】
【我算懂了为什么这新综艺第一期刚播就这么火了】
【还没开始正式体验我就已经笑吐了我错了不该用它下饭的下次还敢】
【y1s1,李斯还挺戳我萌点的谁懂】
……
白荇讶然发现,不知不觉中,弹幕已全被“李斯”占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