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朝代?!”
百姓工作室的小独栋里, 听完白荇仔细讲了讲“新同事”来的地方、那个叫做“宋”的朝代,到底是个什么情形后,李斯简直叹为观止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说对宋朝的皇帝“惊为天人”也不为过。
“竟如此、如此,如此……呃, 如此无法用言语形容!”他收不住自己的表情, 而且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适合在白荇这等未成年小姑娘面前骂的并不算太脏的话,噎了又噎,最后只能憋屈留下一句, “……骨骼清奇!”
白荇摊手。
没办法, 宋朝的皇帝就是这么骨骼清奇。
武则天也秀眉微蹙,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既恶心又嫌弃的心情。
辛弃疾苦笑。
老实说,他现在还不到二十, 以白荇给他看的那个“未来”来划分阶段的话,那他如今祖父尚在, 整个人都还处于人生的第一个阶段、也就是还未归宋……甚至还未参军,未崭露锋芒。
祖父是个彻头彻尾不忘故国不忘大宋的忠义之士,他自小也都是被这样的祖父带大的,所听所学全都是忠君爱国报效国家, 他自然以为, 他会继承祖父的志愿, 为大宋朝、为故国付出一切, 抛头颅洒热血绝不后悔——
但现在,有人告诉他, 你的未来, 你的一生, 都将是在漫长的被辜负之中度过的。
他现下年岁尚小, 虽然每日都在被亲爱的祖父耳提面命传输着故国的事、一腔热血等待挥洒,但毕竟血气方刚……骤然听到这样的事实,说不心寒是假的。
而且一时间实在难以接受。
他面色沉郁,板着脸的时候,本就偏黑的皮肤更显得端肃吓人了——
他接受不了事实,人还在迷茫,白荇太能理解他了。
历史上的辛弃疾,被辜负了那么多次,还不是朝廷一传召就巴巴上赶着去了?
虽然在晚年也跟皇室赌过气,作品和态度里也透露过那么一点的“玻璃心”,但那只是相对于他的之前来说的,要是看整个人的作为、他还玻璃心的话,就还真没几个人不玻璃心了。
南宋朝,最著名的死心眼忠宋党就要数岳飞和辛弃疾了!当然了,忠君爱国之士何其多,文天祥等大佬也算,白荇只是小小提了两个最为大众所周知的。
——这样的铁心铜肝辛弃疾,怎么会因为只是简单听了听宋朝的事和他的生平就轻易对故国彻底失望呢?
不过不急,只要他肯留下来,那日积月累,多跟现代人聊聊宋朝,潜移默化,总能让他认清现实接受现实的。
几人又聊了会儿,着重是听白荇骂了一会儿徽钦二宗和赵构,惋惜了一下岳飞和辛弃疾等人,这才把话题绕回来,说到正事上。
“那辛弃疾要是留下工作,他往哪边发展比较好?”李斯打量着辛弃疾的外表,有点迟疑。
他都没法走颜值路线,这位长得跟大青牛似的……能行吗?看来能发展的路线也很窄啊!
辛弃疾不懂他疑惑的点在哪,不谈局势不谈战争不谈政务不谈所有他所学的那些事的时候,他人是很好相处的单纯质朴,直来直去,历史上也正因为他太“直”,得罪了不少人。
听闻李斯这么说,他便也很直白地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哪边?都有哪些边?我应该什么都可以,如果需要我的话。”又道,“啊,叫我坦夫即可。”
听这位大名鼎鼎的秦相连名带姓地喊他,总觉得在被骂,怪发寒的。
李斯默默无语。
什么都可以?你确定?
果然还是年轻人,好自信,他都不敢这么说的!
要不是还有良心,他差点脱口而出“那你去跟玉环学女团舞吧肯定很吸睛”了。
武则天倒不怎么以貌取人,虽然她也喜欢欣赏长得俊秀的人,但是不影响她听了辛弃疾的事后对此人怎么看怎么顺眼。
她道:“我认为他说的对,走什么路线都可以——有需要的话,我工作时可以带他去见见相关负责人,为他引荐一下,看看能不能谋个合作。”
话里话外,已经全是溺爱的意思。
李斯忍不住翻白眼。
“就算要带,也不是你带啊,他身材虽然不错,但你那些模特什么的,一般不都需要一张偏俊秀中性的脸吗?”
武则天抱臂:“无妨,我自有我的门路。何况本宫乃一国之母,虽此处不是唐,但既说了,便能做到。”
她少有掺入工作时其他人“辩论”的时候,一般情况下拌嘴嬉闹也都是杨玉环和李斯,这般“下场”倒是头一遭,更别说连皇后的身份都搬出来了,白荇看得直咋舌。
看得出来,武姐姐是“领导脑”发作了,对优秀的人才生出了提携拉拢之心。
但问题是……
他又不是大唐的人!拉拢了也没用呀?
李斯也咋舌,咋舌之余,又有点不服:“带也是我带他比较快吧?最近有新综艺在接触我,你问小白,还是邀请去做常驻嘉宾的,我带他去混个脸熟更容易。”
辛弃疾茫然,还是茫然。
这是在干嘛?大秦的丞相和尚是大唐皇后的武周皇帝为了他做哪种伶人起了争执?!
……不是,这有什么好争的?
就在此时,置身事外没插入话题的嬴政跳下高脚凳,上了一趟楼。
再下来时,他手里拿着全新的本子和笔,递给了辛弃疾。
“宋代时已经有纸了,但你应当没见过这里的笔。这套文具送给你,坦夫,闲暇的时候可以来和我一起做作业,我的课本可借你随便观看,其中有各类现代知识入门,学习起来比较容易,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随时问我。”
他笑容态度亲和,语气自然中透着些自来的亲近:“我很喜欢你。二十多岁的年纪便能做出《美芹十论》和《九议》,相信你之才绝对不止那些。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愿意听听你对战国末期秦国的处境有什么看法。如果你身处秦国朝堂、会做何等策论,若把秦国大将军一职予你,又会做何等谏议——很乐意跟你探讨。”
辛弃疾虽然人还是懵的,但却已呼吸一顿。
《美芹十论》《九议》他刚刚在生平里看到了,是他之后的作品。
但这不是主要问题。
主要问题是,现在,一位皇帝、亲自对他说出了……很喜欢你、相信你的才华、想跟你论策,给你封大将军。
这不是他常常梦到的内容吗?
或许也是那个未来的他,午夜梦回时的期冀。
是,他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南下归宋,能够得到皇帝的赏识,能够施展自己的才华,能够——
但是就在不久之前,他才得知,这辈子都没能如愿,一个愿望都没有实现。
可,刚刚,一个皇帝这样说了。
虽然这只是个还没当上皇帝的小太子,但是……这可是准·秦始皇啊!!
暴君又怎么了,这个暴君知道土地种地的重要性,这个暴君知人善用,这个暴君爱惜良才,这个暴君他没让国土分裂没折弯骨头跪在蛮人面前!
这样一个皇帝如今认可了他的才干。
祖父,好想让祖父知道这件喜事!
啊,秦始皇时期的话,皇帝手腕铁血,那他就可以在军中肆意发挥、战争结束后,还可以替皇帝治理地方,他要是秦的臣子——
秦的时候,以法治国,以农为本,但对商业不是很看重,可以建议皇帝……等等,现在好像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辛弃疾回过神,发现其余几人都在看他,一女一小两位未来的皇帝陛下目露欣赏与亲近;白荇眼睛眨巴眨巴,眼神看着是一片干净,显然什么也没想;李斯、李斯……这位大秦的丞相,好像恨不得要把手里的杯子捏碎了啊。
根本没意识到这位秦相乱发什么脾气敌视他,辛弃疾咳嗽一声,郑重其事接过了嬴政递来的本子,礼貌地行了个礼。
“好的,也多谢您肯教授我这里的知识,我一定会去叨扰的。”
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君臣,用不上君臣那套,虽然这样有点不伦不类……但也足够尊重。
“那说定了,我就住在二楼,不在秦国时就在这里,之后可以随时来找我。”
嬴政完全不在意什么君不君臣不臣的,心情极好,眼睛弯弯,转而看向白荇。
“我们不是有赵导红姐他们的联系方式吗,虽然不好直接上门,但可以多留意一下小赵和那位选角导演的动态,有公开角色试镜的话就替坦夫投一下试试看。他们的作品里应该很容易找到契合坦夫的角色。”
赵三祺常玲红他们那边团队的项目,大都是正剧向的古装剧,那想找个契合辛弃疾的实在不能太容易……
白荇经他提醒,很容易便意识到了这一点,意识到之后,又忍不住目移,偷偷去瞄李斯。
小政这又送礼又说好听话哄还投其所好,甚至最后还不忘给辛弃疾的工作想办法,一套组合拳打下来……收拢人心真是杠杠的。
以前还有点怀疑,总觉得小政这么个浑身上下都写着“淡淡的”的人,哪里像是能说出“无且爱我”“将军独忍弃寡人乎”这种撒娇的话的人,但现在,她真的信了。
有千古一帝身份的加持,再有拿捏人心的小手段……就听这一口一个坦夫的,就知道这还没长大的小小龙就真的不要太会哄人!
心里默默替斯相点柱香,她点点头,还是看向辛弃疾。
要说起来,小政今年十多岁,辛弃疾也十多岁,虽然是一个“年龄段”的,但十岁出头和快二十还是差得多,这种“差距”放在他俩身上,甚至还要更明显。
或许小政是在现代养了这一年的缘故,营养跟上,又每天保持喝牛奶,不再像刚来时候那么纤细瘦弱,个子也拔高了,但总体来说还是个皮肤白皙的清隽小帅哥,辛弃疾嘛……
嗯,看着像已经二十多岁且很成熟可靠的大哥哥了,整个人都显出种外露的“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武将,真的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竟然是以文词传世。
这么比较……小政还真有种独坐明堂上不直面风霜沾染血污的味道,辛弃疾就是一眼忠率的良才重臣。
但很显然,这种“不沾染”只是物理意义的,小政他既然要坐明堂,那属于他归于他的血污和杀业就绝不会少。
白荇思绪又飘忽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想到哪是哪,片刻后回过神来,才继续道:“我可以留意一下。但现在的问题是,幼安哥哥自己想做什么——”
她还是叫幼安顺口,辛弃疾也没再纠正,反正现在知道了,幼安也是叫他,而且还是他自己起的字呢。
他诚实道:“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了解,但应该都……”
他话没说完,被横中打断,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加入了聊天。
“——嗯?我来的正是时候吗。”
众人循声看去,白荇眼睛一亮:“青哥,你回来啦!”
卫青从一楼房间的拐角走出,显然是刚从时空通道过来,一出来就撞见了这样的场合。
能被带到家里来的,肯定就是新同事了。
他含笑对迎接他的白荇点点头:“嗯,回来了,这位是新同事吧?”
辛弃疾看着这个言语态度中很是温和的陌生男人,心中暗暗琢磨:青哥?莫不是名中有青?若是字,白荇当是像叫他那般字和哥哥一起喊。
历史中名字中带青的……
他一瞬间能想起来好几个啊。只是不知道这位是哪个青?
“我来介绍一下!”白荇高高兴兴到卫青身边,小挽着卫青的胳膊把人拉到辛弃疾身边,“这位是来自宋代的辛弃疾,是个文武双全的大能人!”
“辛……弃疾?”卫青微怔。
那厢,白荇已经说了下去:“这位是来自汉代的卫青,大司马大将军,幼安哥哥你应该听过的!”
辛弃疾:!!!
“卫青?!”他一时没控制住,脱口而出,旋即表情一僵,罕见地有点手足无措起来,竟然是卫青……
“卫将军好,我是辛弃疾——咳,祖父十分仰慕冠军侯,特地为我起了这个名字,所以……”
旁听的武则天顿时恍然。
就说呢,从一开始听到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不么,去病、弃疾,难怪。
卫青也明白过来,他无奈一笑,但无奈中也多了几分亲切。
“那什么,”辛弃疾扭头看白荇,竟有几分赧然,“……工作,能跟随卫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