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一本正经看着对面的人，显得很是认真。
然后，他对着有点被这个意想不到的答案砸懵逼的男人继续道：“问完了吗？那可以走了吗, 这边是工作人员才可以走的通道, 受邀外来的媒体不该走这儿。”
男人顶着满脑门的问号, 一脸莫名其妙地离开了。
不是, 李斯这到底什么意思？
他在剧里给秦正文演“助理”？
还是在现实中扮演？
现实中怎么“扮演”？
混混沌沌在位置上坐下, 一个想法如电光火石般划过脑海，男人忽地眼睛一亮, 顿时明悟。
……等等，难道李斯在拍新一季《模拟人生大会》、他这次模拟的身份是行业内艺人的助理？！
他无知觉地攥住了拳头, 心头却是逐渐火热，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天哪, 这趟不仅拿到了国民大剧《帝秦颂》的发布会入场机会，还挖到了上映后就备受关注的综艺《模拟人生大会》的新料。
赚大发了！
这完全空想的“真相”被放到网上后会引起什么样的讨论暂时无人可知。
现场留意到李斯在这里的媒体并非只有他一个, 主要是李斯就那么毫不遮掩地站在台边，气质那么独特一个人，很难不让人注意到——而此刻, 素来不修边幅看着总有种窝囊劲儿的社畜风大叔，正昂首挺胸地, 斗兽场的斗鸡一般雄赳赳气昂昂，着实让人好奇心高涨。
但很快，即便是提出离谱猜想的男人，也渐渐没有过多心思放到李斯身上了。
因为这是《帝秦颂》的主场。
在今天的主持人登场控制现场气氛时，周围就已经彻底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台子上, 什么其他发散出来的想法也都被压下, 大家都知道今天来的主要目的是什么——这毕竟是《帝秦颂》的主场。
“欢迎各位今天来到《帝秦颂》的发布会现场，我是小方。”男主持手持麦克风站在台子上临时搭起的主持台后，模式化地cue流程。
“闲话不多说，接下来有请主创团队登台。”
随着他话音落下，观众席所有媒体手中的摄像机齐刷刷都转向了一侧的登台处，生怕错过哪怕一个小细节镜头。
主创团队以总导演赵三祺打头，主编剧常玲红及总制片人等紧随其后；再之后，是演员代表，饰演嬴政的毫无疑问的大男主万樟，饰演少年嬴政的特别出演演员秦正文，以及……没有其他了。
镜头逐一挪过去，直到看到镜头中缓步登台小少年空无一人的身后，现场的媒体们顿时一阵低声窸窣。
——[演员代表]。
在一部剧的所有参与演员中，这是一个集个人地位、荣誉性、主创团队认可度、以及方方面面为一体的词语。
大男主万樟是代表之一这是毋庸置疑的，而如果这个代表有好些个，那秦正文能放进来也不是不行，姑且勉强搭个边能算进来。
但……如果说演员代表只有两人，那么除了万樟，另一个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这小孩儿吧？
饰演蒙恬的、饰演赵高的，饰演王翦的，这几位哪个拉出来不是业内的演技派演员？虽然知名度和流量可能一般，但论咖位，无论哪个都比这藉藉无名的童星演员要有分量吧？
剧组的头一次公开对外，庞大的演员群体里，仅有两个的位置，剧组竟然选了个小孩上来。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在宣告，他们要捧这小孩了。
但这也不对啊。
对于这个年纪的小演员来说，要是真的捧，不更应该捂得严实，保护得好好的，不让他这么早就来被媒体磋磨吗？
这种自相矛盾的不知道该说是什么的行径，让在场所有媒体人心里都是咯噔一声。
虽然还厘不清剧组这是图什么，但他们本能地还是立马把镜头对准了那小孩，既录又拍，闪光灯亮个不停，快门声连成一片，形成了夸张至极的声音效果。
观众席的白荇皱起眉。
她担忧地看着台上的嬴政，尽管不是那些相机的“目标”，她也被这快门声和闪光灯搞得眼睛和耳朵快要一起废掉，那被镜头主要“照顾”的小政会有多不舒服简直可想而知。
闪似绵连不断霹雳电光的闪光灯下，嬴政穿着团队统一发放的印有《帝秦颂》logoT恤，跟在万樟身后登台，腰直背挺，步伐均匀，速度不急不缓，除了被灯光闪到时眼神会本能地微微一眨外，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的表情。姿态之从容，简直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正随意散步。
许多人心中不由地浮起一个念头：这小孩，看起来倒还真有点东西啊？
光说在这种情况下能这样不怯场，就已经打败多少同龄人了。
更别提他这仪态和气质，说百里挑一都是夸轻了，一千个人里边也不知道能不能挑出来一个这么出挑的。
于是，就这简单一个初亮相，连正题都还没入，所有在场的媒体人心里就都已经有了杆秤，秤的一头是秦正文，另一头还在衡量，具体要放多重的砝码上去，要走一步看一步，看看他之后的表现、再决定要出红稿还是黑稿路线——
是的，虽然还没开场，但这些人已经决定要在后续的报道中把一部分的“宝”押在嬴政身上了。
毕竟，演员代表，小少年，出众……不管哪一个元素，都是顶好的噱头。
注意到这一点，已经是人精的赵三祺心中暗叹。
本来让小正来只是想给他涨涨知名度，在大家面前刷刷脸，好让他之后的道路平坦点，也就是小小地“捧”一下，但没想到，他太出众、因为外貌仪态太过优秀，反而吸引了过多的目光，超出了原本恰好的“度”……这场，估计要有很多人把他当做主要目标了。
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
关注，对于一个新人演员来说，无疑代表着流量和热度。
但，这种关注可是把双刃剑，而且是黑是红都掌握在艺人自己手里，如果把握不好，那绝对会直接翻车，万劫不复。
赵三祺心中隐隐有些担忧，但瞥见嬴政本人从容的样子，又有些无奈。
人家小小年纪都不担心，自己是在这儿担心什么？
再说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好在这次发布会不设直播，容错率相对比较大。而且大红多喜欢这小子啊，还有他和万樟这些人在，怎么说也能帮一手的。
“接下来请主创团队自我介绍一下吧。”
主持人的发言后，赵三祺定了心神，拿起麦克风。
“我是赵三祺，《帝秦颂》的总导演。”
“我是《帝秦颂》的编剧，常玲红。”
“……”
逐一介绍过去，轮到万樟时，场中快门声频率明显又快了一些。
“我是万樟，在《帝秦颂》中饰演秦始皇，嬴政。”
万樟微微一笑，随后把话筒递给身边的小政，态度随意中透着自然的亲昵。
小政礼貌道谢，结果话筒：“我是秦正文，在《帝秦颂》中饰演少年嬴政。”声音很稳，不见丝毫的抖。
咔咔咔的快门声此起彼伏，主创团队们介绍完毕，又回到了主持人那里。
“接下来请各位入座吧。”
主持人招呼几人在台上摆好的凳子上落座，才继续道：“有请导演和制片人为我们讲一下《帝秦颂》的制作初衷吧。当初为什么想要做这样一部剧呢？”
主持人问出来的，都是准备好的问题和模板，赵三祺和制片场面地把预先准备好的答案一一说出，无外乎一些艺术上的追求以及历史价值上的追求等，都是些很官方的内容。
下方的媒体人们也不着急，毕竟谁都知道，重头戏都在后头，之后有的是他们发挥的机会，总能问出些真话和真实反应。
“编剧在创作时是什么样的一个想法？”
常玲红：“还原——我的原则从始至终没有变过。在我踏入这行的第一天，我就坚决认为，不管是影视作品还是其他文艺作品，既然是以历史为基调，必须得力求还原。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形式，只要是围绕历史展开的创作，就务必要让它以最真实的面貌出现在我们面前。所以在创作剧本时，我们编剧团队研究了很久先秦时期以及秦朝时期的相关史料，也去实地考察过，剧本的打磨我们花了好多年，其中秦始皇嬴政的人设更是重中之重，为此我们特地……”
她井井有条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白荇认认真真听着，心中柔软一片。
的确，《帝秦颂》剧组可以说是非常尊重史实的，不然也不会在小演员的选择上，因为小政“对嬴政人生经历的感悟”展现出的小细节表演、行礼时礼法的细节、甚至是那些微的小口音等，就大胆选择这么一个新人演员。
因为尊重历史，所以力求还原，所以大胆尝试。
看似大胆的尝试，反倒正是团队谨慎负责的具现。
小政也拿《帝秦颂》的剧本和秦始皇交流过，里边许多地方都是极其贴近真实的。
当然，杜撰也不少，毕竟秦朝实在是太遥远了，史料不可能涵盖所有的事、且史料也有可能说谎。
但这在当下的圈子里，这已经很难能可贵了。
难怪赵三祺团队能火。
难怪赵三祺团队就是传说中“一听就稳了”的班底。
顺便，借此机会，秦始皇也从剧本里知道了他那个时期之后要发生的一些大事和历史轨迹，让秦朝的偏移进度又默不作声涨了一大截——这些暂且不提。
场面又官方的发言一一结束，终于来到了下一个环节。
万众期待的环节。
“接下来，各位可以尽情向主创团队提出问题——合理的范围内，主创团队会尽量回答大家六个问题。”主持人手持话筒站到前方，看向台下，“有问题的各位请举牌示意，我们的工作人员会为举牌顺序为最先的送麦。”
“请各位准备，可以示意了——”
此言一出，观众席各处立刻冒出了数个牌子，数量不算太多，因为有些没反应过来的，在意识到自己晚了之后没有选择再继续举起，正安心等待下轮。
可即便如此，举牌者也相当可观了。
主持人点了一位，场边的工作人员立刻走上前去递过麦克风。
主持人：“请问。”
“我这个问题是想问导演和制片人的。”那是个中年男性，拿着话筒，两眼直勾勾盯着台上，他身边的同伴举着摄像机立马把镜头对准。
“我想问问导演和制片人，选角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标准？为什么会选择一些从来没有听过的演员参演？《帝秦颂》这样大的一个项目，让这些新人来试水，出了岔子就是整个团队和其他演员的心血一起为他们埋单——这样的冒险，到底是为了什么？团队真的认为你们的决策完全不成问题吗？还是说有什么足以抵消这种冒险的其他路在？”
白荇倏地扭头，满脸嫌弃瞪向提问的人。
旁听的李斯更是面色不善。
剧里是有一些新人演员不假，但出现在这里的、剧组里相对比较有名的新人演员，那可不就是小政一个？
这看似句句在问团队，实则句句不离小政。
明里暗里在说的，都是指小政“走后门”“有背景”、甚至是有人来帮忙善后的资本家孩子。
——这提问者，简直其心可诛。
要不是场合不对，李斯都要冲上去“啐”了。
这厮简直大胆，他什么身份，敢这么擅自揣测？！
这问题可谓用心险恶又角度尖锐，不过听他说完，赵三祺那边几位大佬却都松了口气，连带着万樟都笑着摇了摇头，偏头对嬴政说了句什么。
白荇听不到，李斯听不到，观众也听不到，但嬴政听到了，他无奈一笑。
万樟说：这是小菜，不足为惧。
赵三祺没说话，制片人就接过了话头：“不认真听讲，打回去重新观看常老师的课十次——”
“组里一切事务都为‘还原’服务，刚讲过的这就忘了？《帝秦颂》是我们的重头项目，是我们无数人的心血，当然不止常老师自己在为尊重历史努力，从选角导演到服装道具老师再到所有人，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初衷，那么你说，我们为什么会用新人？当然是被选上的新人方方面面足够贴合史实啊。”
制片人就是之前试镜时直接跟嬴政说下部剧合作的那位，他眉毛挑起，很是张扬，“至于你所说的其他的，我们不需要什么‘其他的路’来抵消失误，因为——根本不存在翻车的可能。”
那男人还要说什么，主持人已经微笑着插话：“好了，请坐下吧，时间有限，给其他人一些提问的机会——来，请各位准备！”
第二位被选出来，拿过话筒后，看向了万樟。
“请问万樟老师，您的气质和以往的角色，和秦始皇基本没有贴合的地方，演起来一定很困难吧？都是哪些困难呢？而且您一向除了拍戏，不参与任何公开的宣传，为什么这次破例来了？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还有小演员秦正文，让你饰演这么一位千古一帝的少年时期，肯定也很困难吧？”
白荇和李斯脸色更难看了。
特别原因，是想说谁给的太多了？
还有，什么叫“肯定很困难”？你这个句式是什么意思？只能答是的意思吗？
台上，万樟也是一愣，没想到这次矛头指向的是他，他摸了摸鼻子，拿起麦：“嗯……是这样的，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要是一一回答，要占用大家很多时间，所以挑几个简单说一下吧。”
他沉吟片刻：“困难是有的，只要是新的挑战，都会有困难，这对演员来说是超越自我的好时机，我很感谢这个机会，也才会来到现场。至于秦正文，我认为他的演出很好，也不该被任何人在假想设定的前提下质疑。请观看正片。”
说完，他就放下了麦，没有递给嬴政，而是示意下边可以继续了。
这看似霸道、不给后辈发言机会的举动，在场诸人却没人会真的以为他是欺压后辈。
这是很明显的护。
此念头在众人心中暗暗扎根。
不止是赵三祺他们，连万樟也甘心去捧？
这小子到底什么来路……背景这么硬吗？
哪家的太子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