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阁老、六位部堂、再加一位左都御史,全都看到了那上面的内容。
周应秋,卖官鬻爵,大县知县一万两、小县知县五千两,明码标价。
非止如此,周应秋还非常为买官之人考虑,开放京贷,买官的人可以贷款买官……
所以,买官的为了偿还贷款和巨额利息,他会如何做?
自然是与士绅勾结,一起鱼肉乡里,从百姓仅剩的口粮中继续掏油水出来!
如此这般?天下怎能不乱!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那位极为公正的左都御史房壮丽,也都没有再追究陛下迟到的事情。
谁都知道,这位天子此时此刻,应该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朕刚刚就一直在想,吏部天官,朝廷二品大员,掌握官员的人事任免,竟然带头卖官鬻爵,贪污受贿!是朕失德了吗?”
这话就说大了,首辅黄立极急忙出列道:“陛下为国为民,殚精竭虑,实乃圣贤君主,怎会失德?”
“既然朕没有失德,那为何堂堂吏部天官,却要如此待朕?祸害朕的大明?”
众人皆踯躅不言。
“吏部天官尚且如此,那诸位?”
这话就诛心了,众人齐刷刷的跪倒在地。
黄立极急忙再道:“陛下,周应秋乃是阉党十狗之首,魏忠贤手下悍将,有此祸国殃民之举,实属正常,但朝中诸公,却都是奉公守纪之臣。”
朱由检当即冷笑,真该死啊。
堂堂首辅,哪怕到了如今这个局面,脑子里面依旧想的是党争!还想着利用周应秋,给阉党一记重锤。
很好,很好,大明的文官,都很好。
要是换做以前,他已经将魏忠贤处理了,先入为主的思绪之下,很有可能真的信了黄立极的话,觉得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阉党祸国,周应秋作为阉党,卖官祸国,实属正常。
但是现在有大哥的帮助,他已经能够高屋建瓴的看待这一切。
“陛下,周应秋乃一部尚书,如何能受阉党驱使?实乃自己失去了正气公心,黄首辅此言,实乃荒谬!”
说话的是张瑞图,阁老,牵扯极深的阉党。
黄立极的言语,就是想给阉党重锤,让陛下认为凡是阉党,都是这种奸恶之徒。
这当然不行,所以他也要辩解一番,将周应秋的问题,变成私德问题,而不是党争。
朱由检看着眼前的阁老,愈发觉得便宜大哥所言,真是真理。
“施阁老,你怎么看?”
施凤来六十几岁,已经年老昏聩,闻言愣了半天才回答道:“陛下自有圣断,臣没意见。”
得,一个应声虫,混子。
李国普同样如此。
朱由检将目光,放在了户部尚书郭允厚身上。
这人素有官声,只是深陷党争,无法自拔,如果朕给机会,他愿不愿意认真做事?
“郭爱卿,你认为呢?”朱由检面露希冀。
郭允厚沉吟半晌。
说实话,最近陛下的表现,让他有些惊喜,没强杀魏忠贤,真不是一件坏事。
而今天两位阁臣的言语,都没能让陛下满意。
黄立极的意思,是痛打阉党。
张瑞图的意思,是周应秋属于私德问题,跟阉党无关,阉党没那么坏,等于替阉党说话。
既然都不能让陛下满意,那陛下所求的,是什么?
懂了,求的是文武和睦,朝中无党。
陛下有雄心壮志啊,而且极为老道,竟然想放下党派之争。
“臣以为,张阁老说得有些道理,周尚书是私德问题,并非什么阉党东林党所影响,据我所知,朝中无党。”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郭爱卿领会了他的意图。
其实跟张瑞图说的差不多,只是张瑞图言语中有阉党……
他上次去朱家村,跟便宜大哥聊了很多朝堂上的事情,例如党争。
大哥告诉自己,所谓党争,无非是利益之争,有很正常,只要肯做事,都不是什么问题。
关键的,是当皇帝的不能以党疑臣,一味的要求水至清,那水中必然无鱼。
即便是再看不惯朝臣结党,也暂时只能忍受,因为只有他们能做事。
“诸位,郭爱卿说朝中无党,当真如此吗?”
众臣你看看我看看你,眼中都有些惊疑不定,陛下今天,到底要做什么?
有些人很快领会到了朱由检的意图,便出列道:“陛下不以党疑臣,臣又岂能以党事君?朝中无党!”
“臣等只求尽心竭力,为陛下做事,亦无结党之心。”
“……”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曹化淳拿出一个包裹。
“看看吧。”
打开包裹,里面都是朝中大臣与魏忠贤勾搭的奏本,不少人脸色大变,拿着手中的奏本不断颤抖。
陛下,是要拿他们开刀?
铁证如山,如何能够辩驳?
正当他们神情恍惚之际,朱由检将奏本收回,吩咐道:“朕没看过,也不想知道这其中内容是什么。”
“当初官渡之战,魏武帝手下文武,许多都暗通袁绍,魏武帝心胸宽阔,将暗通款曲之书信全部烧掉,朕也远行此之举。”
说罢,朱由检拿起一旁的蜡烛,丢进眼前的包裹之中。
群臣看着眼前的花火,心中衍生出各种各样的情绪,各不相同。
但有一种情绪,他们一样。
眼前这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天子,可以说是极为老道!
或许说不一定,他真的能当大明的中兴之主!
郭允厚暗自垂泪,他当年也怀着满腔热忱,想要为百姓作些实事,但谁知一个猛子扎进朝堂之后,才发现朝堂无比昏暗,要做实事的,反而是另类,反而会遭到这种各样的掣肘。
但是当今圣上,似乎有锐意进取之志,也有弘恕之心,原本昏暗的前路,似乎撕开了一角。
朱由检继续说道:“朕不以党疑臣,还望诸位爱卿也不要以党事君,从前之事,朕已付之一炬,但今后,如果发现诸位还有结党之举,那朕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雷霆雨露,俱是天恩!”
众臣齐声称是。
朱由检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算是跨出了坚实的一步。
随后,朱由检的目光,看向了高高兴兴的工部尚书薛凤翔。
“薛爱卿,你告诉朕,蓟镇的工事修了这么多年,为何修的跟屎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