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火钳子做什么?那个可是用来夹住生羊肉放进开水锅里去毛的.....”一个愣愣的伙计嘟囔着拿来了一个锈迹斑斑又油光闪亮的铁钳。“这都不懂?趴裤子呀!”启泯歪着头笑着,一把接过钳子,朝着桌上趴着的小伙子又近了两步。“下流无耻的王八蛋!”铁钳子还没碰到裤子,启澜一声怒骂,迅速唰地站起,抓起桌上的一双筷子戳了出去,正中他的脑门,往下一点就差点把眼球都给扎破了。这小子,居然一声也不吭装睡了这么久,为的是偷听他和顾家大少爷的谈话,方才大意了。掌柜的诧异地瞪大了眼睛,望着启澜的脸庞。此时伙计们加了三五盏油灯,看得比先前要清楚许多。这张脸,确实是三少爷的,五官的轮廓未变,只是面相成熟了些。而身高却是抵得上一个十八九岁的成年人,拳脚工夫也不容小觑。这小子吃了迷药被丢下山崖,不但没有死,还奇迹般地活着,比植物成精还长得快?“你可是我们找了许久的......顾启澜?”他的语气带着疑惑,眼神却十分犀利,仿佛要把少年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挖出来看一个遍。回答他的,是启澜迎面打过来的一把椅子。掌柜的赶忙闪身,惊险地避开,额头上渗出一片密集的冷汗。“哐当!”椅子重重地落下,打中了捂着脸乱叫的启泯。惨叫一声,昏了过去。尽管少年开始了反击,他却胸有成竹地算着对方不一定能逃得掉。刚才给启澜上的药是江湖传下来的歪门邪术,并非真正的刀枪药。表面上有一定镇痛作用,实际上却是控制神经的毒药。杨管家的岳丈开的羊肉馆里曾经收留过一个病的奄奄一息,只求临终吃口饱饭的古怪老婆子,咽气前把所有的药罐子都留了下来。他的嘴角往下一撇,露出一个明显的“八”字,长长的脸拉得比驴子还过分。“顾老三你是人也罢,是鬼也罢,我都有本事治得住你--”楼板上趴着的陈醒看到此处也吃了一惊。身为民国凤毛麟角的名牌大学学生,他坚持不信鬼神,只信科学。可眼前的杨掌柜就像戏台子上演的那种巫师一样,解下腰间的一个铜铃铛,哗哗地摇,嘴里飞快地念咒。“我明白了,他在药膏里做了手脚,为了暗中借助药的毒性控制小澜......”启澜咬牙支撑着,勉强和敌人过招。一开始还打得拳出去,渐渐地,手和胳膊就像中了邪一样,动作生硬起来。少年落了下风。只是本能地抵抗,不让围拢过来的伙计抓自己。陈醒急了,楼上黑魆魆的,随手摸过去,尽是密集的坛子和罐子。他四下找了片刻,目光落在了梁上吊着的一排挂羊肉的粗粗麻绳上--有了!“之前也只看见我娘打结,如今自己打,笨手笨脚的,哎,再快一点快一点---”他把绳子一段段地理好,每隔一段就打一个结,来套住一个塞满了东西的坛子。打了约莫五个坛子,陈醒已经觉得耽误了太多时间。怕同伴抵挡不住束手就擒,他急中生智,一把掀开脚边的板子,用尽力气一下将所有坛子全部朝着掌柜和伙计站的地方推了下去。沉甸甸的坛子接二连三地掉落,砸倒了两个准备捆绑倒在地上的启澜的伙计。得意外形的杨掌柜这次躲避不及,肩膀上挨了重重的一下,闷疼沿着整个胳膊直抵大脑。作祟的铜铃铛也猝不及防地掉落在地板上。整个坛子居然没有碎裂,里头封的是冻得硬邦邦的羊油,膻味混合着血腥味在空气里弥漫。他的身子剧烈一抖,弯下腰去,竭力要去捡那铃铛,头顶却传来巨大的一阵轰响--“不好啦,二层塌了!”一个伙计惊恐地大喊,吓得尿了裤子。长长短短的木板掉落,还有一些在楼上安营扎寨的老鼠和蟑螂也跟着遭了殃。至于剩下的坛子和罐子,以及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杂物,也像发生了地震一样源源不断地掉了下来。店堂里灰尘四起,惨叫此起彼伏,场面混乱无比。一片混乱之间,梯子上跳下来一个人影。他灵活地摸索着,从木板堆里精准地扒出另一个人,背了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门口冲出去了。路上没什么人影,陈醒也不敢歇气。启澜没有什么反应,垂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知伤到了哪里。唯一能让他感到欣慰的,是背上的人呼吸还算顺畅,不至于半路上窒息。跑出去不远,就望见了一处熟悉的小院子。懊悔的眼泪几乎要落下。明明只有这么一点距离就能熬到启澜的家,自己却贪嘴,要吃一口羊肉,差点两人都难以活着逃出来。那扇门在黎明未来之前,笼罩着一层灰黑色。却让死里逃生的人有一种极度的亲切感。“我们终于回来了。”陈醒腾出一只手,摸出钥匙转动了锁。两人一起住的屋子,门没关。但床上堆放的脏衣服早已收拾干净了,凌乱的桌面也整洁了。自然不会是克丽丝干的,她说过不会进他们男人的房间。陈醒叹了口气,把启澜放到了床上,去院里打来一盆冷水,给他擦脸上的灰尘和血迹。少年的脸色有些发白,额头的温度也烫手。这让他内心的不安和自责又加深了一层。“猫都有九条命,你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不但林小姐那里不好交差,我自个儿也难受.....”“小澜你坚持住,天亮了我就去找大夫治你......”门口响起噗噗的声音。小白狗招呼都不打,急急地冲了进来,一下就跳上了床。它围着主人着急地汪汪大叫,任凭陈醒拿东西赶都不肯下来。“哎,小白啊,你也在怪我么?我拖累了你主人心里也难受呀。你要气急了,就咬我吧。”痛哭流涕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伸过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陈兄,你脑子......比我好使多了.....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只见原本不省人事的启澜,在小白狗的闹腾中微微睁开了眼睛,双手支撑着半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