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娴是真觉得秦衍风厉害。
同时,她内心又疑惑。
原书中,秦衍风说话困难,大部分时间低头沉默,连吃饭都要系围嘴。可她面前的秦衍风,言语表达清晰,只是性格有点自闭怯弱。联想到叶荷萱蹊跷的跌落池塘,还有一些跟原书不符的剧情,江娴首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穿到了《庶女为后》的某本同人里。
江娴一边想事,一边重新让下人端来热水。
秦衍风冷眼坐在凳子上,看她忙忙碌碌。
“自己会脱鞋袜吗?”江娴问。
秦衍风打算戏弄到底,失神茫然的摇摇头,将双脚伸到江娴面前。
他腿长,两条腿大喇喇的直着,双手撑着凳子边缘,活像个等人伺候的大爷。
江娴哭笑不得,只好蹲下身子,帮他脱掉软底素面的布靴,再褪袜。她将秦衍风两只脚浸入温热的水中,右手一下一下撩水,嘀嘀咕咕自言自语道:“会漱口却不会脱鞋袜洗脚,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衍风居高临下的瞥了眼她的发顶,没吭声。
双脚泡在温水里,传来轻柔的陌生触感,舒服的每个毛孔都展开了。女子垂着臻首,姣好的面容未见丝毫不耐,安静的屋子里,流淌着清闲安宁的氛围。
秦衍风莫名有点心猿意马。
但也只是一瞬。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待他反应过来,顿时懊恼不已,倏然收回双脚,冷冷的盯着江娴。
江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也没指责秦衍风,默默将水倒了,从柜子里抱出另一床崭新的被褥,开始弯腰铺床。
她的身份,是秦衍风的夫人。秦衍风心智受损,江娴不担心和他同塌而眠,会发生什么擦枪走火的情况。
秦衍风伫立在旁边,神色晦暗。
想到今晚会和这个厌恶女人一起入睡,情绪烦闷,可自己刚刚还流连她的温柔,就更让人暴躁了。
他盯紧了江娴背影,眯着眼打量,愈发搞不懂她的计谋。
难道以为这样就能潜伏在裕国公府,替七皇子打探消息?未免太天真!
胡思乱想之际,江娴已经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床。
她见秦衍风还傻兮兮的站在屋子里,朝他柔柔一笑,拍拍床沿:“别发愣,快上来睡觉啦。”
秦衍风冷哼,到底是乖乖走了过去。
这张拔步床很大。
江娴裹紧了自己常盖的那床软绵绵被褥,只露出玉白的精致小脸,满头青丝铺了一枕。
秦衍风被她的艳色晃了晃。
心想,上辈子怎么没觉得叶荷萱长了一副好皮相?
他撇头不去看床上娇小的女子,与她相隔甚远,背过身,和衣而眠。
桌上的蜡烛燃尽,屋中陷入黑暗。
江娴是个资深熬夜党,穿来几天,还没有适应早睡。她一会儿怀念过去,一会儿思忖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熬,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秦衍风被她翻身的动静吵得心烦。
身上那床崭新的提花被褥估摸是腊月里盖的,又厚又沉,他背上都起了一层薄汗。
忍了半个时辰,实在忍不下去了,秦衍风将被子撩去一边,身上立时凉爽。
然而,他还没贪凉多久,旁边突然伸来一只小手,轻轻地将被子给他盖了回去。
秦衍风脸色黑如锅底。
默然片刻,他再将被子撩开。
身后的那只手,再次将被子给他盖上。不仅如此,还细心的给他掖实被角,一丝风儿也透不进来。
一整晚,掀被子盖被子,掀被子盖被子……最终秦衍风败下阵来,被迫发了一夜大汗。
翌日,天不亮他便顶着眼底青黑,速速离开了松竹院。仿佛这院子里有洪水猛兽,下一秒就能把他啃食骨头不剩。
江娴醒来,身边的秦衍风已经不见了。
问了守在外间的下人,才知道他刚醒就去找秦随星。
这两兄弟感情甚笃,哪怕在原著里,他们互相争抢段问春,也是光明正大的竞争,没有产生隔阂。
江娴撇了撇嘴,没放在心上。她照常洗漱,迎着灿烂朝阳,去给嘉云郡主请安。
嘉云郡主对她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亲热,只是末了,委婉的提醒,她如今身份是裕国公府的少夫人,经常去厨房那种地方与下人唠嗑,有失身份。
江娴倒是忘了现在的处境,忙不迭的道:“多谢母亲提点。我昨日无聊,听说那新来的厨子,刀工不错,这才去厨房观看了一会儿。下次不会了。”
嘉云郡主现在是她的衣食父母金大腿。
大腿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嘉云郡主听了江娴的话,深以为然,忙道:“总让你闷在府里的确无趣。若实在无聊紧了,便叫上丫鬟婆子小厮,去府外转转吧。”
江娴心动非常,“母亲,可以吗?”
“可以,只要在天黑前归府,你想出去就出去吧。”
嘉云郡主特别好说话。
裕国公府两房都没生出来女儿,她对这个儿媳便格外疼爱。笑着摸了摸江娴的头发,又想起一事,叹气道:“对了,杜太医近来配制出新药,对衍风的病情有益。今早将他接去医治了,恐怕要十天半月才回得来。”
杜家和裕国公府祖上有点渊源,两家关系不错。
杜太医是医痴,旁人眼里的疑难杂症,在他眼里是挑战翻越高山。自从秦衍风出了事,便一直由杜太医经手医治。杜府拥有大元朝除皇宫外最大的药铺,秦衍风时常被他接去府上医治,郡主国公爷都习以为常。
江娴闻言怔愣了一下,旋即“噢”了一声。
她垂下眼,心中暗道:原书里,杜太医是秦衍风的左膀右臂,看来这么早两人就有联系了。
对于秦衍风的去向,江娴并不在意。
她得了郡主口令,可以离府逛街,兴奋无比,走路都连蹦带跳的。
江娴准备将翠浓和徐嬷嬷一起带出去逛逛,但徐嬷嬷年纪大了,不大想动弹,江娴便只好留她在院里休息。
临走前,江娴让翠浓把衣橱里那些花里胡哨浮夸繁琐的衣服给收拾起来,一并拿到当铺典当。
翠浓和徐嬷嬷不解。
江娴只说,她喜新厌旧,看不上这些款式了,白白扔了可惜,倒不如换点银钱。
主子发了话,容不得下人置喙。翠浓如实照做,将旧衣整理了满满一箱子,叫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小厮抬了出去。
裕国公府地处东街最末,这条街上的住户大都是世家大族,门口立着守卫武夫,街上安静清冷。待江娴走出东街范围,这才喧哗起来。
大元朝民风开放,街上不少女子,只有些未出阁的闺秀,才戴着颜色各异的精致帷帽。宽阔的道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一水儿的客栈、茶肆、古玩店、杂货铺……蒸笼里的包子烟雾腾腾,有轿夫抬着轿子吆喝行人让路,还有挑着百货叫卖的货郎,妇人抱着嚎啕大哭的垂髫小儿。行人如织,摩肩接踵,构成一幅热热闹闹的烟火人间。
江娴定定站在街边,看着这些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有血有肉,表情鲜活,不像是只言片语描绘出来的纸片人。
这些日子,她虽然如常扮演“叶荷萱”这个角色,但心底对周遭的人或事都看得很轻。她自觉高高在上,因为她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都是虚构出来的人物故事。他们的爱恨纠缠,悲欢离合,都与她这个外来者无关。
可此时此刻,身处肩摩毂击的人海中,江娴忽而有种误入浮世的不真切感。忘记自己是在书中,还是在现实。
“少夫人?”
翠浓见她出神,忙轻轻唤了一声。
江娴从恍惚中抽离,复杂的看了眼翠浓。
她抬手随便指了家当铺,淡声道:“走吧,先去把衣裳典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