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持

所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 陆行之还没登基,永康帝背后的“神明”便送了他一份大礼。

内忧外患不过如此。

内有他的夫人不见踪迹、外有强国虎视眈眈。

十日前离京的邻国,转头领着大军公然来袭,

分明是受了谁的“蛊惑”,要打得大京措手不及!以便分食大京泱泱国土!!

呵,

那个“神明”对他倒是了解, 知晓他最在意什么、害怕什么。

刚才大殿内的腥风血雨未让他有半分动容, 苏烟的不见踪迹却气得他整个胸腔都在抖。

太皇太后握住他青筋直冒的手,

“行之,国事为重。”

短短几个字,道不尽的沧桑。

老人家太清楚, 苏烟是行之心尖尖上的肉。心脏被割了一刀,该得多疼!

越疼越要镇定, 万不可乱了手脚被敌人乘虚而入!

贺都督出列请命,“臣愿意领兵出征,誓死捍卫大京的每一寸国土!”

众人也齐齐跪下, “请皇上主持大局!”

陆行之闭上沸腾着火焰的眼睛, 再睁眼, 眸底一片隐忍的清明。

他看向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放心, 我的夫人会平安归来, ”

“我们上京的国土一寸也不会少!”

言罢,他屏退无关紧要之人, 只留下朝中重臣参与此次行动。daqu.org 西瓜小说网

他命人拿出舆图, 快速分析上京的优势和劣势、很快制定出一个完整详细的守城方案。

“贺都督听令, 现命你为司马大元帅, 掌南北所有兵马, 霍修染为副将。”

“你们兵分三路,”

“一路向北后方包抄;一路向南以备支援;一路守在城墙上做正面防御。”

又命户部尚书协同工部尚书,火速收集民间的火药、油桶和山石。

不论商户或平民百姓,凡捐赠给朝堂者,一律有奖;凡拒不配合者,一律严惩!

贺都督:“臣领命!”

霍修染:“臣领命!”

户部尚书:“臣领命!”

工部尚书:“臣领命!”

部署完毕,陆行之立即唤来如意如薇等询问,询问苏烟失踪前的相关事宜。

当时苏烟和陈宝儿在皇城大门口闲话家常,莫氏寻来,说马车里的月儿想见见苏烟,苏烟便过去了。

接着莫氏被歹人打晕、苏烟不见踪迹。

幸运的是月儿在马车内尚还安全。

究竟是何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劫持苏烟?还恰好能避开附近看守的侍卫?

何人这般大的胆子!

放眼整个上京,谁人不知苏烟是太傅府的大小姐?

是陆将军的夫人!

更紧要的是,那贼人竟挑了陆行之谋事的前一刻下手,不可谓心思不重!

第一批派出去查探的锦衣卫已经回话,说城内各个关口、房舍、马车、山林等皆没有少夫人的身影。

少夫人恐......已经被带出城。

至于究竟身在何处?余下的锦衣卫们正在全力寻找。

陆行之眸色深深,脑中极快地分析所有的可能性。

贼人为何劫持苏烟?

为何选择在皇城门口动手?为何是今日?这样做于贼人有何好处......

陡然,陆行之似想到什么,问纪沐尘,

“刚才探子来报,说北境此次的兵马统帅是谁?”

纪沐尘,“......辣头啊!”

辣头这小子很能打、上蹿下跳的,从前在漠北没少和他交手。不过,他们先前不是敌人,是能光着膀子喝酒砸碗的好兄弟。

陆行之神色微顿,“可还有旁的人?”

“旁的人?谁?”

纪沐尘不明,兵马统帅不都只有一个么?莫非北境皇给辣头添了个军师?

不太能啊,

以纪沐尘对北境军营的了解,没谁有能耐压得过辣头。莫非.....

纪沐尘一折扇打在自己头上。

真是的,他怎的把如此重要的人忘了?

“我马上去查。”

“不,”陆行之拦下纪沐尘,“我们一起。”

苏烟醒来的时候,眼睛被蒙了一层紧实的绸带。

她看不清四周,浑身很软,没有一丝力气,动不得,也说不出话,仅有渐渐恢复的意识。

她能感到马车奔驰的颠簸、听到车轮子压过山石的声响,猜测她应是在马车里。

马车避开了喧嚣的人群,像是驶在山道上,拐来拐去、越拐越偏僻。

她想起她跟着莫氏去见月儿,正要撩开车帘,被歹人从身后捂住口鼻迷晕。

昏迷倒地前,她看到惊恐的莫氏被黑衣蒙面人一棍子打晕。

究竟是谁要害她?

谁把她掳走的?想带她去何处?有何目的!

苏烟全然没有头绪,更不晓得月儿怎么样?

忽然,马儿像是受到惊吓,拼命向左拐,躺着的苏烟跟着向□□斜。

这力道,定会让她摔在马车的棱壁上。

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而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她。

算不得柔软,有些紧实,还有淡淡的雅香?

......男子的胸I膛?!

她此刻正被一个男子揽在怀中?这个男子还不是陆行之?!

怎么会是陆行之?

陆行之比他壮实、胸I膛比他宽厚、肌肉比他硬I朗,身上的味道是清冽的薄荷香,浑身的气势也远比他凌厉!

不是陆行之,那又是谁!

这个意识让她惊恐不已,偏生她现在没有力气挣扎、没有力气扑打、没有力气说话,连面上也做不出任何表情!

对方似乎不知晓她已经“醒来”,轻嗤一声,温润的声音愉悦,似乎很享受她的“投怀送抱”,将她额间凌乱的碎发别至耳后,动作虔诚且温柔。

苏烟被吓得要死。

男子的声音分外耳熟,她在哪听过?到底在哪听过?!

浅浅的呼吸拂在她的面上,她能感觉到他离她很近,细细地凝视她、打量她。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抚上她的脸,仔细地描绘她的眉眼、她的鼻头、她的粉颊、她的下巴......

最后停在她的红唇上,沿着唇瓣的轮廓摩挲她的唇形、唇珠、落在她的下唇瓣上。

巨大的阴影朝她袭来。

该死的,他要做什么!

她又羞又怒,恨不能一脚踢在对方胯I下,将他踢成个残I废!!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外头响起一道沉闷的声音,

“启禀主子,到了。”

正要吻她的男子停了下来,叹了口气,似是意犹未尽,将她抱下马车。

陆行之和纪沐尘到了城外,晌午已过。

敌军来袭、全城戒严,老百姓们闭门关窗、足不出户,整个街上空无一人。

城门已闭,将士们手持长矛和利箭守在城墙上的各个据点上、严阵以待。

城外,七国分别占据不同的有利位置,将整个上京团团围住。

北境的临时军营安扎在上京的西北侧。

交战在即,两军若有来使需得提前喊话。

陆行之骑马行至北境军营,北境将士遥遥望见,赶紧低头传话,不待陆行之和纪沐尘靠近,忙退至两侧,让出进去的道。

——“有请陆将军!”

“有请纪校尉!”

等陆行之入了里侧,看到北境的统帅辣头正和兄弟们用午膳,估摸着安顿得晚了,午膳用得也晚。

辣头放下碗筷,“嘿,来得好!用膳用膳!”

“此处不比你们城内,简陋了些。将就着吃!”

随即安排两张凳子、两幅碗筷。

营中的汉子多不讲究、也没办法讲究,围了张长桌、配上干肉和一碟咸菜,能下好几碗大米饭。

陆行之不客气,拿起碗筷刨了一大碗。

正好,中午忙着永康帝的事,没怎么吃。

辣头给陆行之添了碗饭,“瞧你,怎的比我还饿得慌?”

辣头可是连着赶了七日的路程,不敢眠不敢休,日日靠着干粮充饥,活生生瘦了一圈。

好不容易到了上京,趁着扎营的功夫,适才歇口气。

纪沐尘喝了口汤,“没办法,你陆兄被气着了。”

辣头顿了顿,忽地就沉默了,许久不说话。

气氛变得微妙。

桌上的其他人默默离开,就剩下辣头和陆行之纪沐尘三人。

辣头有些为难,放低了声线。

“陆哥,我也不想打,北境皇更不想打。”

“但是没办法,”

“我们不打,就要挨打。”

七国联I合出兵,自是有预谋而来,想趁着大京时局不稳之际,夺而分之。

游戏规则就是这样,要么一起玩、要么出局被打。

辣头给陆行之倒了一杯酒,

“但是陆兄放心,打归打、情谊归情谊!”

“上了战场,你我是敌人;下了战场,你我还是兄弟!”

陆行之眸色极沉,没有应话,接下辣头递来的烈酒,与其碰杯一饮而尽。

“我来是有事要问你。”

陆行之吃饱,用丝帕擦了唇侧。

这张丝帕,绣着雅致的木棉花,是上回在太傅府,苏烟给他擦拭额间的灰渍时他顺的。

丝帕被他洗过多回,早没什么香味,可他闻起来,始终觉得有一股淡淡的栀子香。

那是苏烟的味道。

陆行之,“你们驸马来了?人在哪?”

辣头一愣,“陆兄,你咋啥都知道?”

北境皇临时安排驸马爷随军同行,说给辣头安排个军师。

辣头从未与驸马爷闻兮打过交道,看闻兮那样,弱不禁风白面小生,哪像个能打仗的?

“我嫌他烦,他也看不惯我,”辣头嗤道,“他不在营中,说要见一位故人,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陆行之的脊背狠狠一僵,纪沐尘夹菜的动作也放缓了。

陆行之掩下眸底的深沉,瞥向后方安扎的营帐,其中有一方营帐收拾得格外整洁干净,营帐的外头还吊了几个粉色的驱蚊香囊。

陆行之:“......唐碗公主也来了?”

辣头顺着陆行之的视线瞧了一眼,笑道,“呵,驸马在哪她在哪,非得跟着。”

陆行之“嗯”了一声,对辣头说若是闻兮回来了通知他,他有事找闻兮。

说完也不久留,和纪沐尘骑马离去。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官道上,辣头才起身走向唐碗公主的营帐,没进去,就在营帐外头,对里头的人说,

“驸马爷,我刚才那样回话,可还行?”

里头传来闻兮温润清雅的声音,

“挺好。”

苏烟眼睛上的绸带被解开。

强烈的光线袭来,她一时间难以适应,垂下眼睑,缓缓看清周遭。

这是一方简单的营帐,分为内室和外间,中间用紫色的帘幔隔开。

她身下是一张简易的木床,铺了上好的狐裘;旁侧有个置物柜和小小的梳妆台。

这是在.....哪?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浑身却没有一点力气,完全动弹不得;

她想要呼喊,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费劲地转动眼珠,睨道床畔一截白色的衣角!

男子的衣角!!

她顺着衣角往上,看到,看到......闻兮?

闻兮怎会在此?

他不是随唐碗公主去了北境么?

她来不及细想,用可怜又纯稚的眼神向他求救,可下一瞬,她便意识到不对。

她记得清楚,是他借着送她离别礼之名,害陆行之中情蛊。

他没有她看到的简单、没有她想象中的无害!

记起马车里那道熟悉的轻嗤声,她后知后觉,刚才马车里的人是他!

将她掳走的歹人是他!!

想要轻薄她的人亦是他!!!

床畔站着的人叹一口气,解了她的哑穴,站到她的对面,迎上她的审视。

“知道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倾身倒了盏温茶,亲昵送到她唇畔,

“嗓子干?一时间说不出话?”

“喝口茶润润,很快会好。”

见她紧闭着双唇不肯喝,他笑了,“怪我。”

说着将她拉起半靠在床头,又在她背后放了个软垫,才重新端过茶盏,仔细吹凉了。

苏烟依旧不喝,问他。

“闻兮,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暗哑,嗡嗡嗡的,不似平日里的温婉,透着几分急切。

她想不通他为何要如此。

中意她、拐I走她、霸I占她?

先不说她对他无意、断不会许他亲近,就说她已是陆行之的妻,他如何能这般做?

这是强抢民妇,该被关押监牢!

更何况他已有唐碗公主,他这般行径哪里对得起人家?

“你且送我回去。我就当此事从没发生过。”

闻兮静静听完,忽地笑了,如冰山融化般笑得温润如玉、笑得昳丽多姿。

“......烟烟,你还是在意我的。”

烟烟是她的乳名,是他无数个失眠的夜晚会呢I喃的名字。

他放下茶盏,捉了她的手儿贴上他的心口。

那颗心脏,只会为了她一个女人怦然跳动;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因极度的思念而颤抖;会在得知她即将嫁人的时候,不管不顾地想要见上她一面。

“你不是说要和我做一世的知己么?我们不在一起,如何守得过一世?”

“你放心,我会比陆行之对你更好,比他更温柔、比他更懂你。他能给你的一切我也能给。”

“他让你做皇后?没关系,我把大京打下来,献给你。”

苏烟:“!!!”

“你,你放开我的手!”

......他怕不是魔障了!不仅对她有非分之想,还想着把大京打下来?

大京是他想打就能打的?

不对,这里显然不是普通的营帐,外头一直有将士的操练声传来。

难道这里是军营?!

这个意识让苏烟清晰地认识到,闻兮绝非单纯地掳I走她,而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阴谋。

她不知永康帝已自刎、不知陆行之被群臣拥做帝王、更不知七国已包围大京想要打得大京措手不及!

闻兮自顾自地说着,似是全然看不到她眸底的抗拒和渐渐生出的嫌弃,更没有松开她,反将她的手儿握得更紧。

“过程是有些艰难,不过很快会结束。”

“为了你,我愿意。”

愿意放弃曾经的仇恨、放弃曾经的悲恸、放弃复仇放弃怨恨,只要她和他在一起。

和他在一起就足够。

他执过她皓白的手腕,掀开她的一截广袖,露出小手臂上的守宫砂,贪I婪又温切地用脸颊一遍又一遍地蹭。

“你大婚那夜,我在你们的屋顶坐了整宿。得知你不愿意和他同I房,我......”

他眸底有湿润的晶莹涌出,落在她的守宫砂上,朱红色的小点被泪水浸湿过,愈发明艳。

他抬眸望向她,哽咽道,

“谢谢你。”

苏烟被他蹭着手臂,后背涌起一股恶寒,宛如蛇信子在身上游走,激得她嫌弃至极。

哪有心思听他告白?

听他述衷肠?

“你误会了。”

“我当时对陆行之无意、征得他同意后,才没有和他圆I房;”

“不是因为你。”

“我对你没有男女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

“你放开我,放开我!!”

她本不想同他争辩,一直忍他到现在。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偏执,他已完全陷入他自以为是的感情漩涡里。

可他这番话,说得好似她对他多深情、多忠贞,甚至可以为了他拒绝陆行之的亲近?

他委实病得不轻!

闻兮的笑僵在脸上,眸底闪过显而易见的痛楚。不过下一息,他又笑了。

“无妨,我有,从头到尾都有。”

他忽地松开她,却是没离开,而是轻解腰间的玉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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