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原姓元,元家长辈见是个男娃,便撺掇着元母随便取个名字,商议这件事的时候一家人正围着桌子吃饭,一大家子人有九个碗,那便就叫元九吧。
儿子取什么名字重要吗?女儿才是家里的期望,反正都有姐姐元耀了,元九的出生本来就是个意外,有可以,没有也可以,如今还多了一口嘴吃饭,真是浪费粮食。
元父的姿色生得美丽,他是逃难来的外村人,幸好有元母发善心才有了吃食和依靠,他没有可以撑腰的家人,谨小慎微,性子也绵软,对于元九他知道多得是亏欠。
元母本性是好的,只是受家里教育熏陶,总是带点大女子主义,虽然嘴上说着不重女轻儿,但心里的确是有偏见的,但更多的时候不论对儿女说话都不客气。
元母最爱的还是自己的美丽夫君,分家之后她便让元父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元父喜欢花,她便忙完农活就帮着自己分家前就习惯了少言寡语的夫君捯饬院墙脚下的花。
原先元母和元九的关系不算亲切,但在某一天黎玉书私底下带着元母元父来到饕餮楼看他们低声下气做工服务客人的儿子之后,她心中某些成见和旧思想垮台了。
拒绝坐马车回去的路上,元母跟挽着自己臂弯的夫君一直嘀咕。
“我还以为为大饭店做工是个轻松的差事,没想到比自己这个面朝黄天的农妇还要辛苦,九儿很喜欢读书的,也比他姐姐聪慧有担当……如果男子也可以做官,我当初一定砸锅卖铁供他,可是世道不允啊。”
元父偷偷抹泪,真是对不起九儿,没分家的时候说不上话让九儿被压迫着做那么多的活,分了家,家里更加穷,也再也供不起第二个人上学,如今家里还要靠他一个男子赚钱养家,可真是我们这些做母父的失职啊。
没分家时,元耀作为小九的姐姐可真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中长辈宠她宠得不行,最好的吃食是她先吃,小九干得最多却吃得最少。
元耀吃肉,小九吃菜。
元耀吃最甜最糯的玉米棒子,小九吃长得稀稀疏疏的玉米条。
元耀能读书,小九只能在外出捡柴火的时候偷偷跑到村里私塾扒着墙角偷听。
日子过得心酸,但当小九听到夫子对读书女童们的训导教授的时候,他的脸上总是浮现向往和笑意,书中的内容听起来好有道理,只是自己没有资格坐在里面听课。
当时的元母因为捡了一个没有嫁妆的夫君也说不上什么话,卑微的元父也明白,他会省吃俭用给小九补身体,小九知道体会自己母父的不易,他也不会大肆闹。
家里日子难过,几年前,元母劳作的那几亩地也因为天灾问题收不起来多少粮食,元耀又要钱读书,懂事的小九便鼓起勇气去到村外找工,后来就连元耀在城里租的房子都是小九补贴的。
能赚钱了之后,小九在家里的地位渐渐上升,元耀也被他制约。
元母元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的女儿有些时候的确不像话,读书总是吊儿郎当,有人管着也是好的。
元耀从被奶奶爷爷捧在心头再到不再享受特殊待遇,她前期自然受不了这样的落差,但是被黎玉书让人压着观摩自己弟弟的辛苦日常后她也没再多说些什么。
元耀知道自己不是读书的料,她喜欢的是做木工,满屋都是自学做出来的物件。
她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内心的压抑让她难受,又不想辜负自己弟弟的供给,她在两难中选择“欺负”比她更势单力薄的人。
有些孤傲不轻易交友的墨岑谊入了她的眼,她喜欢捉弄她,谁叫她总是“离群索居”还用淡漠的眼神看自己呢,更何况她发现自己的弟弟居然看上了这个从山间凹地出来的人。
被偷家了啊,这样的奇怪感觉驱使着元耀更加讨厌欺负从未主动惹过她的墨岑谊。
浑身牛劲无处发泄的元耀便更加看不惯装模作样的墨岑谊,对立的关系直到她在书院放假后约墨岑谊去书院后山密林摘小九爱吃的大仙桃。
元耀本来只是想让墨岑谊当苦工爬高树去摘百年古树上的桃子然后借花献佛给自己的弟弟而已,没想到碰上了那等残酷恶心可怕的事。
因为墨岑谊的淡定和捂嘴,自己最后几乎欲出口的惊呼才没有出声,否则惊动那群埋尸的坏人,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元耀当晚便连夜赶路回了乡下的家,她一路走一路干呕,脑海里全是墨岑谊对她的叮嘱,就连想到当时树上绯红如霞、令人垂涎欲滴的桃子她都会忍不住干呕一番。
桃没摘到,反倒是落下挥之不去的阴影。
往日里放假也在城里不回来的元耀回家后一直睡,她心里砰砰跳了一晚上。
元母元父也没多说什么,正好九儿也要带着朋友回家了,一家人团聚正好。
谭俞一行人说说笑笑入了元家门,而福福在收拾干净后才被允许踏入门槛。
大冤种卿玉一边给浑身是泥的福福揉搓一边骂骂咧咧,黎玉书实在见不得她过于严厉,他干脆放下手中的正在剥皮的新鲜玉米去到门外帮起忙来。
原本被骂成缩头乌龟的福福一见黎玉书过来阻止自己主人继续教训自己,它忍不住撅高屁股晃动身子抖了抖浑身的水,但下一秒又被弄得浑身是水的卿玉赏赐了一个大逼兜。
福福整个狗直接萎了,黎玉书被它这副委委屈屈的模样逗得欢喜,他上前仔仔细细洗起来,“福福乖,听话,洗干净了,你的主人就不会欺负你啦,先忍一会哈。”
福福像是听进去了,重新摇曳的尾巴显示它心情在逐渐便好。
手握麻布的卿玉低头笑了笑,原本不耐烦的脸上全是欢喜和说不出来的柔意。
席韫之没有理会一众人对自己的规劝,她也坐下来用平日练武的手干着农活,没干一会她就觉得自己的肩颈酸痛无比,当农民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丹秋,你说我能让百姓的日子过得更好吗?”席韫之手上动作不停,思虑良久还是问出了问别人也是在扪心自问的疑问。
挨着她坐的刘丹秋弯腰将稍远处的带衣玉米稍一用力扯着它的胡须拖到身边。
她闻言一边剥皮一边真诚道:“表姐,你有这份心已经证明你有这个能力了。”
席韫之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又继续,她与刘丹秋相视一笑,“好,我会努力的。”
她之所以想改革科举制度,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从来孜孜不倦读书的父君,父君对她说得最多的话是羡慕女子可以做官,母皇也因为这个原因对自己的父君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