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阶梯上的墨岑谊脸色一白,屋里的元耀也边吃饭边默默流泪。
小九注意到了墨岑谊的情绪变化,但接下来被担心人说出的话让他更加不心安。
“伯母,你知道元耀最喜欢什么吗?也许她长大后发现自己并不是读书做官的料呢?她很痛苦,但是又不想让你们失望,所以恶性循环最终不着调荒废学业。”
元母停下往自己嘴里刨饭的动作,对于大有前途的读书人墨岑谊,她很是尊敬,但是对于被驳斥她还是很反感。
“后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元父听了墨岑谊的话若有所思,那满屋的木头物件,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喜欢什么。
“岑谊,耀儿喜欢做木工,对吧?”挨着小九坐的元父开口。
“对,伯父对元耀还是很了解的。”
在马车上,谭俞的话给了墨岑谊很大的启示,抛开总是招惹给她使绊子的不满,在这之前她的确对于不认真读书的元耀有极大偏见。
“后生,你的意思是劝我们耀儿不读书了,你什么意思啊,别以为你的功名比耀儿大,你就撺掇着她不读书,她不读书能干什么呀,做木匠?怕是后生你见不得我们好吧。”daqu.org 西瓜小说网
小九立马“护妻”反驳,“娘亲,墨姐姐不是这个意思!更何况不是娘亲你说的嘛,是你之前埋汰自己的女儿,说她指望不上还不如跟着你做农活的……”
元母被自己的儿子堵得哑口无言。
“你这孩子,胳膊肘怎么还往外拐呢?我只不过说的气话,谁会放在心上,都知道是说着玩的,你姐姐都不在意都没生气没搭话,你还先教训起你老子来了,真是不像话!”
元母下一秒就被打脸了。
“娘亲!我在意!我生气!我不喜欢你对我说的这些‘丧气话’!弟弟和墨岑谊说得对,是你一直在贬低我,我试过了,我的天赋真的不在读书上,我也不想再浪费家里的钱,娘亲,求求你了,求你让我学做木工吧,我不想再追求虚无缥缈的仕途了。”
元耀没有出来,但是隔着墙说的话还带着哽咽的气息,应该是边哭边说的。
院子里所有人都不好意思开腔帮衬,但是竖着的耳朵表明了他们还有她们的好奇,就连赶车的马夫们也听到动静挤到门口边吃边听着八卦。
元母自觉有些丢面子,但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不能发作,她摁着性子咬牙切齿道:“就你这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态度,我对你真的没有信心,你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了,你这不是半途而废吗?若是你去学了木活又反悔呢!?谁又担保得了?”
元耀听了没再反驳,是啊,我自己保证得了吗?
“……我保证不了。”
“对,你瞧,你自己都……”
见元耀情绪实在不对,墨岑谊大着胆子直接打断了元母的话。
“伯母!可否容我多说两句。”
元母也正在气头上,说的话也是不客气,“不容,不会说话别插嘴,就你挑起事端,明明以前耀儿从不反驳,都是你害得我们母女离心,你读书上有天赋,难道就不允许我没你聪明的女儿追求仕途了吗!?如果你不是九儿的朋友,我定然头一个把你轰出去。”
原先没分家之前自己就说不上话,如今难道还能被一个外人堵了嘴!?
“伯母,等我说了再轰我出去吧。”
元父也帮着自己满意得很的儿媳妇说话,这傻妻主,真是一生气就乱飚不中听的话。
“妻主,你作为长辈难道不应该以身作则吗?这么吼岑谊很不好的,你就听听吧,又不会要你几两肉,你当初也不是受过没人听你说话不被尊重的苦吗?听听吧,不碍事的。”
元母是恋爱脑又是夫管严,她努了努嘴没再说话。
“岑谊,你说吧,我们听着,你也别往心里去,你伯母就是这脾气,生气了就控制不住自己说难听的话。”
元父笑着打圆场,又把竹筐里的新鲜煮玉米递给了墨岑谊一根。
墨岑谊也是个苦读久久不得志的读书人,又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奚落被误解,高自尊的她其实忍不了元母的侮辱。
在被元父安慰后,她红眼眶里一直打转的泪水终于落下。
她接过了元父递过来的煮玉米。
小九注意到了,他连忙移位挨着墨岑谊坐着,他又掏出了马车上用过的绢帕递给她,“墨姐姐,慢慢说,我知道的,你也是想给姐姐指明道路。”
元母觉得真是没眼看,自己这儿子怎么上赶着巴结这后生呢?
墨岑谊酸涩的心更加疼了疼,她接过小九的关怀忍着痛苦道:“好,你懂我就好。”
元母突然灵机一动,不是吧,九儿喜欢人家?嗻,若是以后真的成为一家人,不敢想,不敢想,这后生心气这么高,自己还口不择言……
元母反思得对,墨岑谊接下刨根刨底的坦白局让她更加愧疚难堪,甚至心疼。
“伯母,我虽然是举人,但是我家很贫穷,我还是家中独子也是老来子,我在榕城为了追求仕途挑灯夜战了三年,同为读书人,我懂元耀心中的挣扎。”
“夏天很热,蚊虫很多很难熬,冬天很冷,没有惹人烦的蚊虫蛇鼠了,但也很难熬,我的耳朵脚上手上总是逢冬就生疮,日子很难熬吧,但其实身体上的折磨不是最难受的,每每应考却考不上的时候才是最诛心的时候。”
“进,看不见希望;退,对不起母父。”
墨岑谊就这么平静地述说着她有些惨淡的过去,其实那些受的苦寥寥几句是说不完的。
“本来今年还是落榜的我要打道回府的,但是院子里的朋友们给了我希望,我在想若是这之前我结识了她们,我会不会更加开朗一点呢?若是有人指点迷津,我之前的想法就不会那么消极吧,折磨自己真的很难受。”
“伯母,我也许有读书的天赋,比如我博得了举人的名头,但也许我也没有天赋,三年时间母父竭尽全力地供养我也没渡过会试这条大河。我也难受啊,我也想快点看到岸啊,可是天意弄人,我总是差一点。”
“我无势无权也没有见识,这条追求仕途路上的苦像是吃不完似的。以前我的眼中只有读书这件事,可今天谭俞告诉我人生有很多选择……”
“所以我在想,元耀是不是同我刚好相反,她的长处并不是读书而是做木工呢?”
“就算可能下结论早了,但是伯母你总可以给元耀一个机会试试吧,就一年时间,她在城里找个做高级木工的师傅,跟着学好手艺活也是有可能的呀。”
元母被墨岑谊说得一愣一愣的,仔细想来,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在后生面前认错有些没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