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王泽沉船

此时的魏国朝堂,隐约浮现党争之势。

贵族世家以公叔痤为首,而且有魏侯击撑腰。魏侯击即位以来,更偏向重用贵族世家,而对布衣卿相有所疏离。

布衣草根以吴起为风向标,吴起的起落不仅仅是他个人的事,更是其代表的一整批出身低微的低阶士族的期望所在。

翟徒出自魏文侯时期的相国翟墴家族。翟氏狄人出身,翟璜任文侯时期相国三十年,推荐了吴起、李悝、乐羊、西门豹、北门等一批布衣臣子,致使魏文侯时期魏国大兴。

但翟璜此举也遭到了贵族及世家的非议,在贵族世家大臣看来,翟璜这是在拉帮结派,搞小山头嘛!要不你翟璜为什么都是推荐的一些破落贵族、草根之士、布衣小吏呢?

尤其是吴起这种人,母丧不归、杀妻求将,整个一劣迹斑斑的问题男嘛,这样很容易带坏我们魏国纯真无瑕的青少年的!

翟徒此次领军伐赵,虽不能言败,起码是无功而返。于是在一众贵族大臣的攻击下,魏候击将翟徒削去职爵,命其回安邑面君。

翟徒有感于自己的不幸经历,以及魏国朝堂的歪风邪气,忍不住给老长官吴起写了封信鸣冤叫屈。

翟徒不明白,自己已经是待罪之身,一路上已经被严密监视,信札怎么能够送到吴起手中呢?更何况吴起此时已经是自身难保。

这封信很快被有心人在中途截下,几天之后就摆在魏侯击的案头之上。

贵族世家经常在魏侯击耳旁吹吹风,魏侯击顾及吴起功高,尚不以为然。吴起嘛,有才能的人总是有点个性的,至于说怀有不臣之心,那还不至于。

但当翟徒满腹牢骚的信件摆在魏侯击面前时,他的眼神不由得凝重起来,莫非吴起真得欲图不轨?而且已经在中下级军官中开始搞串联了?

魏侯击下令,立即将翟徒拘押,押至安邑论罪。同时,以赵国助郑、刚平筑城之事为由,严令吴起立即赶回安邑参谋军机。

吴起在与俱酒别过之后,就开始交代军务,准备奉君命而回安邑。巴宁和爨(cuan)襄俱是吴起一手训练出来的青年将领。吴起命爨襄镇守西河郡驻地阴晋城。

当魏侯的加急君命飞奔西河之时,吴起则带着巴宁沿大河北上,一路巡视边防,他担心自己返回河东之后,秦国人会有什么小动作。

吴起与巴宁查看了西河重镇少梁城之时,信使一路北上,终于赶上了吴起。吴起领命之后,嘱咐巴宁加强防卫,就从少梁渡渡过大河,准备回归安邑。

选择少梁渡,是因为这里是汾水入河的河口,渡河之后,逆汾水而上,可以尽快进入魏国腹地,大部分路程都是水路,显然要比陆地要快。

古时汾水流量非常大,适合行船。吴起伫立船头,心情极度复杂。

此前西河遍传流言,云道吴起欲拥兵自立,遂令魏侯生疑。此次召吴起入都,就是一种试探。

在这种情形下,吴起不得不孤身回都,以自证清白。

流言虽然轻描淡写,但其对魏国君臣的伤害程度却是非常深的,不仅吴起对“功高而不得为相”耿耿于怀,魏侯击也对吴起与自己军事方略相左而如鲠在喉。

当吴起的战船渡过大河,驶入汾水口时,水流变缓,船速减慢,加之天色已晚,船夫过来请命:“将军,天色已晚,是否停舟靠岸,歇息一晚,明日再行?”

吴起抬头看到天边红霞齐飞,汾水上下流金,一时兴致颇高,遂令船夫继续行舟,西入王泽,然后再上岸。

王泽是战国时期河东大地上的一处天然湖泊,后来随着人类活动的不断加剧和自然界的演进变化,现已经消失了。据考证,王泽的湖水面积和运城的盐湖不相上下。

当吴起的船只驶入王泽时,恰当夜繁星满天,湖面水平如镜,船行其间,宛若置身星海,飘浮太虚。如此人间美景,令吴起与随行之人赞叹不已,包括船夫俱已忘神。

就在众人忘神之间,水底隐约传来沉闷的声响,但在船浆激起的水花声中,不甚明显。

忽然,一声惊叫从中舱传来:“不好,将军,船进水了!”

一船人闻言大惊,吴起三步并作两步跑至中舱,借着昏暗的灯笼,眼见着船中一股碗口粗的水柱汩汩涌出、哗哗有声,两名船夫站在舱中,水已过膝。

战国时的船只,尚未水密隔舱,一旦船只入水,封堵不及时的话,肯定是船毁人亡,皆入鱼腹。

众卫士七手八脚,争相上前,想帮忙封堵。但人多手乱,反而更乱了阵脚。惶恐之声四起,人心不由浮动。

吴起心底一沉,暗叫不妙。但老吴毕竟是久经沙场的,有着超级强大的心理素质。他大吼一声:“众同袍退后,让船夫处理。”

众军卒退出之后,两名经验老到的船夫,很快找到了漏水之处,并潜入舱中,用船上准备的封堵之物,堪堪将漏洞堵塞,然后急急令船靠岸,众人立即弃船上岸,心方落在肚子里。

一名随侍吴起多年的军士心中急躁,忍不住对船夫破口大骂。

此时魏国已有大河两岸之地,故而大河已经变成魏国内河,制船技术和航运技术均有了较大进展,出现这种问题,确实非常不应该。

吴起伸手制止,命人将船拖入浅滩,将舱中积水清空,举着火把亲自查看舱底,赫然发现这是一个被利器新凿的孔洞,白生生的木茬在火光之下新簇簇的,水中还泛着许多木屑,显然是刚刚才凿开的。

众将士心中一惊,刚才这么多人站在船上,只顾着惊叹湖上美景了,竟然没有听到水下有异响,差一点葬身鱼腹!

一名亲随上前禀报:“将军,潜入水中,凿沉船只,此必善水之人方可为之。属下请将军下令,命地方官吏,筛查沿河善水之人,严刑之下,必有真凶!”

吴起没有吭声,他用手捻起一段木屑,望着水面浩渺的王泽,陷入了无尽的沉思:如果我吴起因船只漏水,溺死在这王泽之中,对某些人来讲,可谓皆大欢喜。

既除了心腹之患,又甩锅于不测之灾,妙计啊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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