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五分钟抵达目的地。”
飞行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紧绷的气氛在空气中无声蔓延。
安德烈把早就准备好的号码递给夏让尘——这是临时组建的队伍常用的代号方式,用号码来代替人名,方便指挥官指导行动。
夏让尘正在擦手里的枪,瞟了一眼安德烈手心的“1”,摇头示意自己不需要。
“安德烈、比尔突击,齐念狙击,蒋白舟掩护撤退和火力压制,宁风通讯。”夏让尘的视线依次从几人脸上扫过,“有问题吗?”
被直接念出名字的几人愣了一秒,很快回答道:“没有!”
“我最后重复一下这次行动的任务,”夏让尘没有特意提高音量,他的声音仍然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进入扶仁医院地下,尽一切可能搜索与丧尸基因、审判者有关的信息传回基地,任务时长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后,活下来的人返回飞行器。如果无人幸存,徐飞,由你独自完成炸毁扶仁医院的任务。”
“是!”飞行员应声道。
趁着调试作战耳机的间隙,宁风凑近安德烈,压低声音:“扶仁医院出什么事了?”
安德烈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宁风疑惑:“怎么没人问呢?”
安德烈瞥了他一眼:“你问?”
宁风闭了嘴,乖乖缩回脑袋。
越到城市的核心地带,建筑物就越是高大宏伟,和空无一人的街道形成了割裂般鲜明的对比。
“丧尸是不是太少了些……”宁风靠在舷窗边,喃喃自语。
“我看你是糊涂了,”安德烈把耳机别好,“丧尸少一点不是好事吗?”
“不是说市中心是重灾区吗?我怎么瞧着比基地外还少点。”宁风皱眉,他不合时宜地想起了几分钟前夏让尘轻蹙的眉头,“那些丧尸又不会凭空消失,它们都去哪里……”
宁风的话音未落,前面突然传来了飞行员的惊呼。
“这……”飞行员难掩语气中的颤抖,“这是什么情况?!”
宁风望向窗外。
荒废已久的市中心早已失去了原有的色彩,滚滚浓烟翻腾而上。
在一片惨淡的暗色调中,任何与众不同的颜色都会显得格外突出,尤其是如此不加掩饰的血色。
那是一团巨大的、蠕动的肉球。
密密麻麻的血肉覆盖在扶仁医院建筑的表面,一层又一层,像是某种远古的、不可名状的怪物在吸取地底的养分,发出满足的长叹。
不断有丧尸往上爬,指甲划破同伴的皮肉,淅淅沥沥的血流淌而下。
温热的、鲜艳的,不同于黯淡冬日的脓瘤在扶仁医院被割开,浓稠的粘液漫延到附近的建筑之下,给整片城市笼罩上了一片诡异的污浊之气。
很像是……
剖开一具已经烧焦的尸体,发现血淋淋的心脏仍然在不知疲倦跳动一样。
这就是——他们此次的目的地,扶仁医院。
宁风瞬间明白过来,为什么街道上的丧尸这么少了。
动物有一种本能,它们会在寒冷的季节寻找合适的巢穴过冬。于丧尸而言,扶仁医院是当之无愧的温床。
那么。
它们会如何对待擅自闯入自己巢穴的不速之客呢?
宁风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把涌到喉头的干呕咽了回去。
“先绕一圈。”夏让尘的声音从宁风身后传来,语气没有丝毫的波动,仿佛即将进入人间炼狱的另有其人,“别惊动它们。”
奇怪的,在听到夏让尘镇定的声音后,宁风心里争先恐后涌上来的惊惧消散了大半。
他属于这个世界。
宁风胡乱地想着,人类所谓的情感在真正的灾难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和软弱没有任何区别。
飞行器遥遥绕了扶仁医院一圈,奈何丧尸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天台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头颅,一眼望下去别说是停一架飞行器,根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当然,他们可以选择直接强行炸出一个入口。
但爆炸声无疑会惊醒方圆十里之内所有的丧尸,无异于开餐前欢快的铃声。
“长官,”飞行员的呼吸听起来不太均匀,“需要您的指示。”
夏让尘盯着血淋淋的扶仁医院,神色凝重。
“停在广袤大厦楼顶。”
“徐飞留在这里,其余人跟我从三楼的栈桥进入扶仁医院。”
说完,他按了两下作战耳机,所有人的耳机里都响起了滴的一声轻响,紧接着是没有感情的机械男声。
“行动开始,祝各位好运。”
“砰!”
又一声枪响,近乎是贴着头皮,震得颅内嗡嗡作响。
宁风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在一阵头晕目眩中勉强抓回一点理智。
他的脚步不敢有片刻停顿。
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还未来得及落在他的肩头,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下一层楼梯的拐角处。
前面,后面,纷至沓来的脚步声,是人,还是丧尸?
宁风似乎听见了丧尸张开血盆大口发出的那种哀鸣声,很快,这些杂音又被呼啸的风声掩盖过去了。
跑!
快跑!
他不敢停。
即使他每一秒都感觉自己下一步都踏错台阶,直直摔下去。
身后的脚步声,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甜腻的血腥味从胃里翻滚上来,鼻腔里是凛冽的寒气,他的整具身体像是变成了金属的构造,对感官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转了第几圈了?
宁风数不清,世界在他的面前转起圈来。
灰暗的台阶、狰狞的墙壁、吱呀的扶手,在他的眼里扭曲成了一团。
就在宁风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尽,再也走不动一步,打算放弃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拽住他的手臂,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的骨骼活生生拧碎。
宁风本就浑身脱力,这一下来得突然,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废弃的毛绒玩具,被玩厌了的小主人随手丢到垃圾桶里。
对哦——
我被凌空撞出去了。
挺丢人的,还好没人看着。
宁风的脑海中刚刚冒出这一个侥幸的想法。
下一刻,他的背就狠狠撞上了坚硬的墙壁。
咔嚓一声,不知道是不是骨头碎裂的轻响,紧接着钻心的疼痛席卷而来,宁风身后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整个人因为剧痛佝偻成了一团。
要死了。
宁风闭着眼睛吐出一口血沫,不无遗憾地想道。
奇怪的是,预料之中的利齿并没有刺在他的皮肉上。
“宁博士……”安德烈的声音在很近的地方响起,“你属羊驼的吗?往我身上吐口水干什么……”
宁风睁开眼,习惯了楼道内昏暗的光线,到了户外反而觉得刺眼。
安德烈抵在他和墙壁的缝隙之间,缓冲了方才撞击的力度。安德烈的左手仍然保持着握住宁风手臂的姿势,手臂弯折成了不正常的弧度。
宁风盯着安德烈手臂上的那摊口水,陷入了自我怀疑。
“我没吐血?”宁风疑惑。
“该吐血的是我好吧!”安德烈嘶了一声,怒道,“我好心救你,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宁风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玻璃栈桥连接了扶仁医院和广袤大厦,据说建造的最初目的是为了早晚高峰分流。
此刻他们正站在玻璃栈桥上。
广袤大厦这一侧的铁门被从外抵住了,拍门声锲而不舍地传来,拨弄着脆弱的神经。铁门的建造之初大抵也是为了防御那么一两个擅自闯入的人,在强烈的攻势下,铁门上居然有了凹凸不平的痕迹。
坚持不了多久了。
宁风退后两步,拉开与安德烈的距离,视线落在安德烈左手的手臂上。
“我帮你。”
“谢谢,不……”
安德烈话还没说完,宁风已经抓住他的手臂往上一拧。
咔嚓。
和之前宁风听到的声音大差不差。
“不客气。”宁风放下安德烈的手。
夏让尘在清点人数,作战耳机那边似乎没有他想要的答案,他走向了安德烈。
夏让尘问:“比尔呢?”
“他刚刚在我后面。”安德烈靠着墙,面色有些苍白,“丧尸太多了,我也记不清了。我只记得我抓住宁博士的手,然后有一股力道推了我一把,紧接着门就关上了。”
“门是自己关上的?”
安德烈沉默了。
在沉默中,铁门之后此起彼伏的拍门声显得更加刺耳。
“你受伤了吗?”
宁风倏然抬起头,却发现夏让尘没有在看他——
夏让尘在居高临下俯视安德烈,或者说,是在审视他。
“安德烈只有手臂这边受伤了,我刚才已经帮他弄好了。”发现气氛不对,宁风赶紧开口,“他扑向我的力道很大,没有缓冲,丧尸来不及咬他。”
夏让尘眸色浅淡,却始终没有将目光分给宁风分毫。
宁风几乎忘记了呼吸,他能感觉到,夏让尘随时会用手里的枪杀死安德烈。
“你的答案呢?”夏让尘问安德烈。
安德烈慢慢抬起头,他的脸上有一层薄汗:“没有。”
夏让尘终于看向宁风:“是他救了你?”
宁风赶紧点头。
夏让尘盯着宁风,在背光处,他的眼眸深处沉着什么,阴鸷得吓人。
每一秒都像是一个钟头那么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夏让尘的视线终于从宁风脸上转开。
当他的睫毛垂下来,指尖离开扳机,枪口不对着人的瞬间,他周身除了戾气之外又渗出些许宁风看不懂的黯然。
太短暂了,短到宁风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偏偏那阵情绪又太浓烈,浓烈到在宁风的视线里留下了一道泛白的抓痕。
“装上□□,进入扶仁医院。”
夏让尘没有给宁风确认的机会,他在枪上装上□□,躬身向前。
一行人在得到命令之后整齐划一向前,宁风本来想要跟在安德烈的身后,但是夏让尘落后了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