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陆澄稀里糊涂被拖上了车,带回了家。
家里热水都准备好了,给他洗澡。
“夫人说了,回来先搓干净,衣服都烧了,不许带虱子回家。”
小厮给他搓背搓得欢实。
“全亏了夫人,又去顺天府找人,又去北镇抚司里找人。这两天,北镇抚司的李千户往家里跑了两趟,这事就解决了,公子你就出来了。”
是吗?还真是她在奔走?
陆澄沉默了。
洗得干干净净,换上熏香了的衣服,头发也烘干了梳整齐。
小厮推着他出门:“快,去正院给夫人道谢。”
陆澄一路走得磨磨唧唧,实在不知道见了林莹的面该说什么。
哪知道见了面林莹先问:“有没有洗干净?没有把虱子带回来吧。不行的话再洗两遍。”
气得陆澄直翻白眼:“洗干净了!”
“那就好。”秋老虎厉害得很,林莹衣裳单薄,轻摇着扇子,“回去好吃好喝养一养,等你父亲回来了看你白白胖胖的,我就能就交待了。”
养猪呢?还白白胖胖。
陆澄觉得能被这个女人气死。
可是奇异地,内心里很平静。
她语气随意,仿佛闲聊家常,全没有刚刚经历了一件大事还该后怕的模样。
陆澄低下头去。
林莹笑吟吟地等着他。
陆澄终于磕磕巴巴地开口:“多、多谢你。”
“行啦,我也不图你谢。你爹不在京,把这个家交给我了,我就得保证家里每个人都平平安安的。”林莹说,“只希望经过这一次,你能明白过来,看看自己交的都是些什么人。人得与和自己身份相当的人做朋友,更得与能激励自己上进的人做朋友。”
“你若与烂泥为伍,自己也会变成烂泥,谁也救不得你。”
“你是这个家的长子,以后要袭千户的,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该拿出些样子来。”
“也让你父亲看看,你长大了,别老让他拿你当孩子看。”
陆泽怎么是拿他当孩子看。
陆澄嘴唇动动。可抬起眼,却看到林莹的目光压过来。
她也不是不懂,是吧。
只是她又凭什么要帮她。没那个义务,是吧。
这次的事,她不落井下石,还为他奔走,就以他们俩的关系来说,真是高风亮节了。
陆澄回到自己院里,小厮迎上来:“还好吧?”
以往每次陆澄见过林莹,都老大不高兴的。小厮颇担心他嘴巴贱,又说让林莹不高兴的话了。
这次,可多亏了人家。
陆澄沉默后很久,问他:“世上真的有好后娘吗?”
小厮说:“夫人得算是一个吧。”
陆澄不再说话。
陆泽回到京城,得先交割罪官。
便先见到李千户,李千户把陆澄的事禀报了一番:“夫人亲自出面跑动,又看出疑点,我便……”
陆泽颔首:“知道了。”
待回到家里,林莹见到他自然欢喜,只这次先不忙着小别胜新婚,先得把陆澄的事与他说了。
陆泽又从林莹这边听了一遍,亦颔首,摸着她的头说:“你做的很好。“
至亲至疏夫妻。
做了这么久的枕边人,林莹自然有自己不能说的秘密,但也在许多事上都与陆泽很合拍,已经颇能交心。作为他的枕边人,陆泽纵然城府再深,有些情绪其实是很难对她隐藏的。
林莹敏锐地察觉到,陆泽虽然嘴上认可她称赞着她,但其实并没有什么高兴的情绪。
但又想,的确这个事也没什么高兴的。虽然这次陆澄的确是无辜的,但从爹娘的角度来看,着实该狠狠打一顿。
果然陆泽将将陆澄狠狠打了一顿。
丫鬟去打听回来说:“大公子的小厮一直哭,说这次打得着实狠了,怕大公子的腿落下毛病。”
陆泽其实对自己的家里人颇不错的,大方且慷慨,亦十分懂得夫妻情趣,对林莹既宠且疼。有时候林莹会忘记他在外面心狠手辣的名声,唯有这种时候,才会想起来。
有时候也想不通,如何能对自己亲生的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林莹请了御医给陆澄看伤。
御医回去与同僚说:“知道的是爹教训儿子,不知道的还是以为遇到了仇家,下这么重的手。”
一来二去,这事竟传到了皇帝耳朵里。
皇帝便问了一嘴,陆泽说:“溺子犹如杀子,这次的事虽不是他做的,到底因为交友不慎,才陷入其中,该给他点教训。”
皇帝很烦皇子们私底下和大臣勾勾搭搭,觊觎储位,闻言很能共情:“是,该当好好教训教训。”
陆泽回来跟林莹说:“不必管那逆子,让他自生自灭去,我只当没生过他。”
“说什么呢。”林莹嗔他。
她想了想,说:“生他的时候,你自己才十六,还是个半大小子呢,肯定没有做爹的自觉。没两年你就离家来了京城,整个他的童年你都错过了。没有相伴,自然疏远些。”
“待你年纪大些,沉稳了,他来了京城却已经七八岁,性子都定型了,人嫌狗憎的年纪。偏又有二郎才四五岁,正是最最可爱的时候。”
“你这时候乐意当个好爹了,一腔父爱都给了二郎。”
“可大郎也是个活人,亲爹好坏冷热自然感受得明白,性子益发拧起来。我就不提下人们趋炎附势,捧高踩低了。”
“前因后果串起来,才成了他今天的模样。”
“但其实,这对大郎实是很不公平的。”
她这番话入情入理,分析到位。
陆泽反驳不了,沉默不语。
许久,他抬眸,说:“阿莹,要不……你生个孩子吧。”
林莹横了他一眼。
陆泽摸摸鼻子,讪讪。
但他这个人素来敢作敢当,脸皮也厚,不怕承认:“是我不对,不该欺你年少,随你胡来。”
林莹也是这两年在林夫人罗里吧嗦的催生中才终于理解了,男人不让继妻生孩子,原来不是尊重她顺着她,而是防着继妻有了自己的孩子,对前头的孩子不好。
林夫人给她举了好几个例子:那谁谁谁家,老夫少妻,老头子缺德自私,不让年轻妻子生,等老头子死了,年长的继子们把继母赶到柴房去住,可怜她凄凄惨惨戚戚。
所以当时她说她不生,已经有七个孩子的陆泽一口就答应了。
陆泽劝她:“还是生吧。你这年纪生正好。”
他原配妻子生孩子时才十五,身体没长开就生孩子,直接难产死了,陆澄都是产婆又挖又掏地弄出来的。
如今林莹十七了,比起两年前刚嫁给他的时候,身量更高,曲线更玲珑,该丰满的地方都丰满了起来,混如蜜桃成熟欲滴。
他如今对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不光是贪她美色,又或者需要一个性子厉害些的人替他打理后宅。
他现在散值了很喜欢回家,离京在外会想赶紧办完差回家看到她抱着她。
她是他妻子。
比起前三任短暂相处的妻子,她更真实地给了他“妻子”的感觉。而不是生命中一个匆匆的过客。
现在他回想起前面的人,都不太记得她们的面孔了。
所以,现在他的心思也变了,想让她生。
因为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他如今爱着她,便不能那么自私,得为她老了以后想想。
林莹现在也明白个中弯弯,但依然不领情:“不生。”
陆泽:“唉。”
“儿子不一定有银子可靠。”林莹说,“你心疼我,不如多给我银子。”
陆泽想了想:“也行。”
无子的女人老了之后真的很容易被人欺,只能依靠娘家。
金银之物自不必说了,陆泽还兜个圈子找了岳父岳母,走他们那边,给林莹添置了田庄、铺面,还给了她一房仆人,会武的。
都从林家走,出了书面的单子,名义上是“娘家追加的嫁妆”。
这后补的单子和嫁妆单子一样,林家、陆家各一份。
未来如果陆澄、陆泓三兄弟不孝顺她,甚至跟她争产,娘家捏着这个,只要娘家还有男丁,便能为她保住名下资产。
林莹看着这些身契、田契、房契和银票,对陆泽和这段婚姻也是五味陈杂。
身后却忽然有人道:“在看什么?”
林莹屏息,合上了匣子:“家里的东西。”
转身,果然是巽风,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出现了。
大白天的他就敢上门。
因白天陆泽在衙门不在家里。巽风功夫高,只要陆泽不在,其他的人他就无所顾忌。
敢白天就来找她。
林莹把匣子锁进柜子,才转身便被他紧紧抱住:“想我没?”
……
待巽风离开,林莹拿着靶镜仔仔细细地检查了颈子胸口,确认他没有给他留下痕迹才放心。
每次都是这样,提心吊胆的。
只盼着时间长了巽风自己淡了腻了自行离去,可这么久了巽风对她都热情不减。
总觉得是因为偷情这种事,给了他后续的、持续的动力。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男人的劣根性不就如此。
林莹把靶镜扔在梳妆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