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敏之猜想是因为周末玩疯了,一个孩子两只狗满院子疯跑,拦都拦不住,狗都累惨了何况是个小孩子,漫天的风满地积雪还出了一身的汗,不发烧才怪。
再看孟既景时,难免带了丝怨念,没事送的什么狗,家里缺么?
这一次孟既景是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突然就不高兴了,虽然刚才也没多高兴。
可能是因为孩子生病了吧。
低声劝道:小孩子发烧,常有的事。
是么?纪敏之问,偏过头去不再理他。
怀宽的体质还不错,在幼儿园一年多的出勤率算是比较高的,鲜少因为生病请假,他是哪里来的自信说出这种话的?他养过孩子么?
孟既景想说,老师刚才说了精神状况不错,还在玩呢。
纪敏之的脸色和态度都不友善,没比刚才他逼着她说要抢孩子的时候强多少,到底是没张嘴。
两人同时开门下车,纪敏之快步往幼儿园大门走去,孟既景跟在后面。
她特别想说你别进去,回头看了一眼,作罢。
不是较劲的时候。
接儿子才重要。
早上才来过一趟医务室,下午又出现在这里,还是早上给她卫生巾的那位老师,正坐在小沙发上念绘本。
怀宽坐在老师的腿上,听到推门声眼睛都亮了,看见纪敏之的瞬间跳到地上,三步并两步地冲过去一下子扑进怀里。
纪敏之有准备,仍是被掼得往后仰,孟既景托了一把才没跌坐在地上,圈着腰把人提起来。
小脑袋没什么力气地搭在妈妈肩头,眨巴着眼睛看向孟既景,忽然兴奋起来:小黑——
屁股被妈妈拍了一下,抿着嘴把脸埋在脖子里。
小脸热乎乎地熨帖着,呼吸重重地喷在脖子上热得厉害,怀里抱着的小身子不止烫还软绵绵的,纪敏之心疼,和老师道过谢回身就走。
孟既景接过老师递来的大衣和小书包也道了声谢,跟在她身后。
怀宽悄悄露出眼睛,冲着他笑。
确实精神头还不错,就是看着虚弱。
往后排的安全座椅上放过去时,小胳膊紧紧缠住妈妈的脖子,软着声说:妈妈,抱。
纪敏之便抱着他往另一边去,孟既景关上门几步过去,拉开了另一边的车门,让她坐进去。
怀宽不算特别黏着妈妈的那种小孩子,生病的时候除外,袁克的都不行,家里的阿姨也不行,换谁都不乐意。
趴在妈妈的身上仍是努力地挤,纪敏之给他脱衣服都费劲,好不容易把小卫衣脱掉,脑袋又扎在了颈窝里,妈妈妈妈叫个不停,软软的,撒着娇。
孟既景想问要不要去医院,看着他们俩搂着彼此,你叫一声妈妈,我应一声唉,反复叫着反复应,乐此不疲的。
应该是不用去吧,要不然纪敏之肯定早就说了。如此想着,还是给家里的赵阿姨发了个信息,很快收到回复,让他先去药房买一瓶美林,怕他买错还发了张包装盒的图片,嘱咐他先别吃,带回家来看看情况再说。
孟既景没再问纪敏之,回家路上经过药房去买了一瓶美林,又带了一支体温剂。
药房里人不多,两个有些年纪的服务人员围着他问孩子的情况,有没有头疼,流不流鼻涕,是否咳嗽,精神好不好,又让他拿了一盒退烧贴,嘱咐他要是吃了药不退烧还是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千万别给耽误了。
孟既景没养过孩子,电话里听见老师说怀宽发烧了第一反应是担心,见着人了稍许放心一点,感受到金牌护工赵阿姨表现出来的小儿科一般的态度又被安抚了一点。
此时从药房出来难免感叹,原来这个世界上可以有这么多简单的善意,只因为你是一个父亲,你的孩子生病了,遇到的人就会真切地表达关心。
以前无论走到哪里所有人对他都是客客气气的,因为他是孟既景,那种客气是带着恭敬和讨好的,带着刻意的掩饰和有技巧的展示,生怕你感受到,更怕你感受不到。
不像刚才见到的阿姨们,才不管你是谁,在她们眼里都一样,你就是一个生了病的小孩子的爸爸,急你所急,想你所不能想,热情得特别真实可爱。
在风里走了几米远,之前那些关于做爸爸的想象骤然吹散,和现实是有差距的,不只是想要陪着他长大,想把最好的都给他,而是生活中的点滴和细节,就像袁克的记录在相册里的那些画面,每一页不是他看到的瞬间定格,是背后生动真实的每一秒钟,一分钟。
他缺失了近四年的时间,是要一点点去补的。
不止是对怀宽,还有敏之。
阳光被云层遮住,又要下雪了,眼看着天色暗下来,鳞次栉比的灯光自错落的高楼大厦里透出来,既寒冷又温暖,照亮回家的路。
缓慢行驶于车流中,车厢里没有人再小声地叫着妈妈,也没了回应时偶尔溢出的一声笑,只有明显急促而粗重的呼吸声,盖着另一道轻缓均匀的呼吸,缠缠绕绕于他周身。
母子俩都睡着了相互搂抱着,小手里面握着只更小的手,按在心口处。
赵莉接到电话下到地库,就看见孟既景在抽烟,朝着车里看了一眼,睡着个年轻的女孩子还有个小孩子,小脸通红。
小声地问药买了没有,孟既景捻了烟把药交给她,赵莉又问:孟先生,这两位……我该怎么称呼啊?
我太太,和我儿子。
赵莉哦了一声,没再言声。虽然暂住在他家,也只是见过几次面而已,只知道他是孟既明的大哥,倒不知道他结婚了还有个孩子。
孟既景把仍是睡着的怀宽抱出来交给赵莉,再把纪敏之抱出来,昏暗中看见座椅上一小团暗色。
怪不得一整天坐立不安,不止是他给的压力,还有身体原因。
这一天应该是把她累得身心俱疲,才会睡得这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