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山现在很后悔,昨天为什么要逞能来砖厂干活啊,这实在是太辛苦了。
砖厂就在镇子西边的山窝里,山是黄黏土山,山体已经被挖开一大半了,挖出的黄土都被拉去做成了砖坯。
砖厂的生产工艺落后,除了一台制砖坯的机器,其他的活都依赖人力。连台最起码的挖掘机都没有,取土全靠人工开挖,经常能看到六七个壮汉推着板车来回跑。
砖厂占地面积不小,地面上覆盖着一层黄色的灰,一踩上去就会留下明显的脚印。不远处堆放着小山一样的煤矸石,煤堆旁边就是一座几十米高的大烟囱,后边还有一排简易排房,不远处是宽阔的堆场,一边是码的整整齐齐的红砖,一边是还在晾晒的砖坯,这就是砖厂的全部景象。
早上陈卫国带着儿子找到了砖厂的包工头,包工头姓周,听说是砖厂老板的本家兄弟,平时大家都喊他周老板。
陈父跟周老板把儿子介绍了一番,很是说了些好话,又递上两包刚在镇子口买的南阳。
听说陈乔山刚高考完,想来砖厂打零工,周老板盯着他看了好半晌,说先干两天看看情况,就打发陈乔山去捡泥头。
砖厂其实很缺人,这里活重工资低,年轻力壮的都去南边打工了,包工头可能是看不上他的学生样,也有可能是想拿捏下,好乘机压低他的工钱。
陈卫国领着陈乔山找到一个十五六的叫小陈的孩子,拜托小陈照顾下陈乔山先就走了,他还有活要干,不能多耽搁。
陈卫国的工作是在排房里割泥条,压砖机太落后,压出来的泥条需要人工切割。他的工作就是站在压砖机出口,拿着细铁丝做的工具,把压出来的泥条均匀地割开,割开的泥条晾干就是砖坯。
割泥条是个技术活,有时候里面掺杂着石头碎块什么的,很容易就会把细铁丝崩断,这时候就要快速更换铁丝,不然就会堵塞压砖机。
捡泥头很简单,就是拿着铁锹在那捡拾泥头,小一点的用铁锹铲起来送回去,大块泥头跟泥条就得直接上手去搬,死沉死沉的。
小陈说这是砖厂最轻松的活,不过收入也比较少,小陈一天只能拿十三块钱,他一个月平均下来不到四百块,是砖厂拿得最少的。
活简单可是一点也不轻松,整个过程得不停地来回折腾,干了不到两个小时陈乔山感觉腰都已经没有知觉了,拿着铁锹的手也磨破了,中间还不能停下来歇会,不然耽误后面人干活。
他跟小陈很快就混熟了,小陈跟曾刚一样,初中毕业就辍学进了砖厂,年龄太小出去打工没人要,只能先在这干着,小陈说等十八了就去南边挣大钱。
人生或许是不公的,教育是改变一个人命运最公平的方式,可是很多农村的孩子连读书都成为一种奢望。
小陈大名叫陈猛,砖厂里的人都喊他小陈,小陈喊陈乔山陈哥,陈乔山随大流喊他小陈,细算起来两个人还算是本家兄弟。
小陈年龄小但是有把子力气,很照顾新来的陈乔山,但就算有小陈的帮衬,他也累得要死要活,这砖厂的活还真不是人干的,看来网上的调侃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陈乔山憋着一口气强撑着,他可不想现在就退缩,那不得让陈家几个女人笑话死。中间的时候周老板还过来两趟,看了看他的情况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终于熬到了中午,机器停了,陈乔山一屁股坐在地上,附近满是黄泥他也顾不得了,浑身上下全是灰跟泥,已经看不出学生娃的样了,附近的人都呵呵直乐,说这才像干活的样子。
小陈笑嘻嘻的说道:“陈哥,你可以啊,我第一天来的时候,干了两个小时就受不了了,眼泪都出来了。”
“老陈的儿子是个能吃苦的,将来指定能有大出息。”
……
陈乔山哭笑不得地听着周围人的夸奖,这会已经累得不想说话了,他真想一走了之,不过又拉不下脸来,谁让他昨晚都夸下的海口了,他可丢不起这人,现在咬牙也得坚持下去。
午饭是砖厂免费提供的,一桶据说是肉汤,清汤寡水的肉是一点没看见,还有一大盆黄瓜莴笋四季豆的大杂烩,就那么扔在地上,旁边放着两提篮馒头。
陈乔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上去拿了三个馒头又舀了一勺汤和半勺菜,直接啃了起来,他从没发现馒头竟然也能这么好吃。
陈卫国走了过来,拿出一个扎紧的塑料袋递给他,接过来才看到里面装的是切碎的腊肉,油光闪亮,想来应该是陶秀英特意给他准备的,别看陈妈嘴上说得厉害,到底还是心疼儿子的。
先分了一半给陈卫国,他把剩下的又分了些给小陈,小陈也没客气笑嘻嘻地接了。
上午多亏了小陈,大点的泥条跟泥块都没让陈乔山上手,不然他肯定坚持不下来。他很感激这个比他小三岁的小兄弟,要不是小陈,上午他肯定得丢人了。
下午开工的时候,歇了半晌的陈乔山感觉身体特别的酸软,他强撑着跟在小陈身边继续捡泥头,一直咬牙捱到下午放工。
放工的时候,陈卫国跑过来找他,有几分调侃地问道:“你干得了吗?不行就跟我回家算了!”
陈乔山无奈了,他倒是想直接回家,可又实在是拉不下脸来,这也算是作茧自缚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没啥事,我能干下去!”
陈卫国拿他没辙只得又去找包工头,不能白干活啊得跟人家谈工钱。磨叽老半天周老板才说陈乔山是短期工,每天只能开十块钱,比小陈还少三块钱。
附近的工人们都骂周老板太抠,人家是学生娃也不能这样啊,包工头捱不过去又给他加了一块,每天十一,干满一个月三百三,差不多是公务员工资的四分之一。
回到家,陈乔山坐在椅子上一动都不想动,已经放学回家的小五端着一盆热水放在他跟前,又拿过毛巾递给他,嘴里叽叽喳喳的打听砖厂的事情。
看着站在身边殷勤服侍的小五,陈乔山莫名的觉得眼熟,好一会才想起陈卫国每天晚上回家,都是这丫头在边上端茶倒水的伺候着。
他总算是明白陈卫国为什么总是宠着小五了,连陶秀英也不例外,小姑娘善良孝顺,做父母的或许更在意的是子女的贴心。
晚上吃饭的时候,面对陈妈的询问,稍微恢复过来的陈乔山忍不住又在那吹嘘他在砖厂的事,说得唾沫横飞的,把三个妹妹唬得一愣一愣的,其结果就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腰酸背疼地躺在床上,心里悔得恨不得扇自己几耳光,鸭子死了嘴壳子硬,他这算是彻底把自己套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