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山的记忆里，对自家这个便宜大伯，他一直都没什么深刻的印象。
大伯大号陈德贵，不过生活在这么个犄角旮旯的小山村，名字虽然叫得敞亮，想来也贵气不到哪去。
陈家人里，大伯算是比较有闯劲的，在八十年代中期，就已经跟着乡里人出外讨生活。
那年月，打工的称呼还没有兴起，相对于在家务农，出外闯荡的人群有一个别称，搞副业的。
此副业不是出外经商，他们其实是国内最早的一批农民工。
先出去的那批人，多是些砌匠木匠之类的，大抵都有门手艺，长三角、珠三角、厦岛、琼省等沿海经济开发区，基本上都留下了这批早期农村流动劳动力的身影。
陈乔山记忆里，这个比共和国还大两岁的大伯，每年也就过年能见上一回。
也正是从大伯的那里，年幼的他第一次知道了外面的世界，高楼大厦、汽车洋房……
这在见辆拉粮的一四零都能跟在车屁股后头跑半天的村里娃眼里，外面的世界无疑是不可想象的。
在村里人的眼里，陈德贵是个能人，可陈乔山知道，大伯这就是千万普通农民工中的一员，这么些年下来，也就挣了个辛苦钱。
……
自从大伯说了想掺和打井的事，堂屋里就安静了几分。
陈老爷子没吭气，不过脸上到底有点不自然，看得出来，他应该是不知情的。
幺儿子打井挣了些钱，这在村里不是秘密，不然光凭孙子那点奖金，新房肯定是盖不起来的，可老大突然想掺和进去，这事就有了许多说道。
陈德贵看气氛不太对，便对着陈卫国说道：“老幺，我年纪不小了，外头的苦我是吃够了，实在不想大军走我的老路，你当叔叔的，这行当我也摸不准，以后只能指望你帮着带带大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卫国心里纵使有别的想法，这当口也不会说什么，事情就这么应了下来。
这顿饭最终是不欢而散，大家心里都很清楚，打井这门生意，市场就那么大，将来的竞争是肯定的，最关键两家还是亲叔侄，这事说出去未免就是个笑话。
回家的路上，晚上一直没吭气地陈妈忍不住了。
“他大伯怎么能这样，我们家这刚有点起色，他就想着把大军推进来，还让你先带带，那以后这营生还怎么弄。”
陈家的三个丫头都是有眼色的，她们谁也没吱声，只是好奇地听着陈妈的抱怨。
陈乔山也没开口，他看得明白，不管干哪个行当，竞争肯定是在所难免，即使不是陈家自家人进来，也会有张家的或者王家的，这在国内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再世为人，陈乔山明白国人的秉性，哪怕一粒纽扣只能挣一分钱，也能让国人做得只能挣原本的十分之一，这倒怨不得别人，关键还是本钱跟技术的制约。
都知道高精尖挣钱，可民营企业总得有积累，万丈高楼平地起，现阶段也只能先在低端产业里厮杀。
话又说回来，对于大伯想横插一脚的想法，陈乔山倒是没什么意见。
陈乔山不想陈爸陈妈太辛苦，就打井挣的那点钱，他还真不怎么看在眼里，不过陈卫国正在兴头上，当儿子的也不好上去拖后腿。
陈卫国明显有点郁闷，那毕竟是他亲兄弟。
他沉声说道：“大军毕竟是我侄子，再说，以前老大帮了咱家不少，小五超生罚款那回，大头都是老大垫上的，多少年才还清……”
陈爸絮絮叨叨说了不少，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陈妈也是明理的，到底没再开口，不过看样子还是有几分郁结。
也难怪，家里刚有点起色，就被自己人扯一下子，搁谁家都不会多高兴。
陈乔山笑着劝道：“妈，你就别生气了，咱家不是马上就买车了吗，大不了以后接活跑远一点，来去也方便，也不耽误多少工夫，你就放心吧。”
说到这茬，陈妈也来了精神，问道：“你们爷俩准备什么时候去买车？”
陈乔山一愣，心里不禁哭笑不得，这买车又不是打酱油，哪能说买就买，他对如今的车市还真不了解，怎么也得打听清楚再过去。
再说了，陈卫国刚考完驾照，父子俩都没证呢，车买了未必能开回来。
想到驾照，他不由问道：“爸，你驾照什么时候能拿到？”
陈卫国想了想，说道：“驾校也没细说，只说年前等通知。”
陈乔山琢磨了下，按照后世的经验，考完科目四，最快三四天时间就能拿到手，想来如今也不会慢很多，毕竟这会儿学车的远不如后世那么多。
“要不待会你打个电话问问，看能不能想点办法，把证先拿了。”
所谓办法，肯定是有的，这年头驾校猫腻多，只要交钱，没有办不成的事。
至于无证先把车开回来，陈乔山压根就不会去想。
就他遇到的那帮收养路费的，不用想也知道，这样的路卡肯定不会少，就如今这架势，被抓到无证驾驶，不罚个一两千这事了不了。
事情很顺利，驾校直接给了回应，交二百加急的费用，小年前就能拿到。
陈乔山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点不得劲，事能办，钱也没少收，满打满算，再有两天就是小年了，这效率还真是不慢。
有了准信，陈家父子俩自然不能闲着，第二天一早，两人就直奔市里，开始选车。
陈乔山原本想着，有他赞助的五万块，加上家里的一万多，怎么也都够了。
现如今，一辆两厢三缸的夏利新车，也才四万多，五万就能办下全套，一辆双排座想来也贵不到哪去。
可事实却给了陈家父子一个下马威，就如今这车市，远远超出了两人的预期。
邓州虽说不大，可车市却明显兴旺起来，如今这年月，配套的汽配城也建起来了，虽然看不到什么豪车，不过各类经济适用型的车型还真不少，就是价格实在让人接受不了。
父子俩转悠半天，也没挑到款合适的，便宜的车有，不过大多不合用，打井机倒是不重，个头倒不小，一般的皮卡肯定是装不下的，怎么也得上个双排座。
中兴、江铃、日产、庆铃、扬子、阳光……一圈转下来，陈乔山差点没看花了眼，就如今这汽车市场，妥妥的朝气蓬勃。
虽说价格超出了预期，可陈乔山并不怎么担心，钱他有，贴补给家里也是应当应分的，可他多少还是有点犹豫。
那五万块好歹用奖金糊弄过去了，这多出来的，可怎么跟陈妈解释呢，他不禁在心里泛起了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