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候凌景被杀害的消息没有拖住军队回城的脚步,或者说,正是因为将军被杀,所以他们才要一刻都不敢耽搁地回京。

昨天的夜晚混乱却有序,在副将军们的指挥之下,算是完成了初步调查,基本上每个人都有人证明他并未离开多时,没有换过衣裳,没有粘上过将军的血。

陈寻心乱如麻,原计划拿尚水白作为替罪羔羊,却不料对方的思维作风犹如铁桶,密不透风,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攻陷的破绽,于是只能暂时作罢。

只计划等待回京之后,将军府身后的成王可以解决掉尚水白,还将军府荣耀。

后续的赶路途中,所有人一改最初打了胜仗的兴奋,氛围沉默晦涩,他们害怕皇帝会降罪于他们这些普通士兵没有保护好真正的贵族,失了性命。

在每个人都陷入绝望境地的时候,尚水白同样心情明朗不起来。

【到底是谁杀了候凌景这个主角,按照世界线的进展,他完全应该活到寿终正寝才是啊。】

他纳闷地在心里面和树莓探讨着。

树莓抱着同样的疑问,揪着自己脑袋上的小揪揪不放手,愣是把他们揪的肿了一圈,像是一粒大头树莓。

【世界线也有讲过他们终此一生都对女主角的渴求中度过,所以应该是没有死人才对啊。】

尚水白想到了死去不久的赛寻多,灵光一闪。

【会不会是有匈奴的人在跟着我们?】

他的猜测一出,又马上否定。

【不可能啊,他们的实力还远远达不到不被我发现的程度。】

他思来想去有谁能有此实力,并且还有作案动机,但就是没能想出这个人。

本着想不出来就干脆放弃的原则,尚水白利落地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一心想着回去论功行赏。

但是惊喜总在不经意之间到来,就在他们即将抵达京城的前一天晚上,或许是认为自己等待的时间足够降低马上就要到达最终目的地的尚水白的警惕心,这个杀了候凌景的人就在夜色最深的时候,冲着尚水白熟睡的脸举起了雪白的利刃。

“我本来还没有猜到你的身上,但是却不意外看到你的出现。”

看到赤朝的时候,尚水白就已经想到这位小心眼的追求者定然是不满自己和候凌景围在秋沧雨的身边,所以才会借此机会一举消灭两个情敌。

叮铃一声脆响,匕首被尚未出鞘的长剑抵住,来人的脸上并没有露出诧异的神情,很显然,他对于尚水白的身手也有一番了解,知道能够让整个军队全部陷入昏睡的迷药或许并不会对眼前的少年起到作用。

赤朝没有穿夜行衣,也没有蒙住他的脸,他并不喜欢隐藏自己,大大方方的出现的态度,使他看起来不像一位站在顶端的杀手。

赤朝没有和他交谈的打算,出手便是杀招,直取尚水白身体要害。

尚水白在和他对战的时候很显然有所保留,赤朝虽然不懂他为什么不对自己使出全力,但是作为一个杀手,他不可能有什么君子爱好,非要等对手使出全力才会觉得没有侮辱自己的人格。

尚水白一个下压按住他刺向自己腰际的手腕,身体朝着左侧微倾,躲过了从东侧射|过来的暗器。

看来赤阁出动的人并不少。

他心里思量着,应该是上次的交手让赤朝对自己忌惮了几分,所以这次才没有选择单打独斗,而是带来了帮手。

尚水白的睫毛沾着的深夜所凝的水珠在他稍有动作的瞬间便消失不见,而同时不见的,还有他翻身捡起又打回去的暗器下的生命。

他留着赤朝的命是因为不愿意破坏世界线的运行从而导致自己孤家寡人,至于其他的无名小卒,来多少个,他便留下来多少个。

从成王府回来教坊司的秋沧雨坐在椅子上,摘下被安祁哲含情脉脉插|入鬓中的海棠簪花。

他的目光在进来屋子后边降了温度,看向跪在地上,带着浑身血腥气味、犹如败犬的赤朝。

“候凌景已经被赤阁所杀。”

俊美的青年没有失去他的风流之姿,在来见自己的主人之前,他有认真收拾过仪表,却遮不住那些伤口所带来的的味道。

除掉候凌景——这是曾在军队离开之前,秋沧雨下达给赤阁的任务。

“他的身手不敌赛寻多,又是不容他人争先之人,理应在回程之前便以重伤。”

秋沧雨没有任何嘉奖赤朝的意思,而是缓缓地告诉他自己的分析,不论是对于候凌景,还是赛寻多,他都无比了解,即便在这方寸之地不见日光,依旧有着准确的掌控。

“候凌景的身手略胜你一筹,又带着在战场上没有时间疗养的重伤,所以,还带着四位属下的你怎会如此狼狈?”

赤朝低下头,不敢去看秋沧雨的眼睛,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看透,没有事能够瞒住她。

“你是去杀尚水白了吧。”

秋沧雨没有疑问,他似乎已经笃定了这一点。

“临行之前,我有告诉过你,不要去做多余的事,不管是帮他,还是杀他。”

不帮,是因为秋沧雨相信尚水白的实力,他要尚水白凭借自己的能力堂堂正正的取回自己的世子之位。

尚水白可以因为自己是个庸才而战死沙场,倘若他能力不足,便不值得惋惜。

但是绝对不可以因为他人的卑劣心思而不得其所。

赤朝听到这里,不敢再沉默下去,虽然秋沧雨说话的语气清淡,没有责备、没有厌恶,仿佛只是再说一件与他毫不相关的事情,但是赤朝知道,轻描淡写不代表他没有生气。

对于自己这样擅自行动的下属,他的惩罚从来不会心软。

他张了张嘴,第一反应是去否认,否认自己有杀尚水白的心,想说自己不过是想要和能够在战场上以一敌百的少年副将交手试探而已。

但是话到了嘴边,想到秋沧雨对尚水白的特别,想到秋沧雨在尚水白面前露出过的笑,满腔的妒忌让他无法遮掩自己的内心。

“属下知错。”

他承认了自己的行动是出于本意,甚至于为了能够得到自认为的尚水白最为松懈的时刻,在树林中等待了好些时日。

赤朝抬起头,想要去看秋沧雨的脸,看他是否原谅自己,看他是否想要惩戒自己。

入目的依旧是美到入骨的那张脸,眼波平静,明明垂首看着他,眼睛里面却没有他。

赤朝慢慢攥紧拳头,想要呼吸,胸腔却像是被棉花堵住。每一次喘气都带来闷闷的疼。

他看到秋沧雨的表情,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这样的表情,秋沧雨处理赤阁叛徒的时候他见过,下令让他处理掉候凌景的时候他见过,而现在,是第三次,在他自作主张想要杀害尚水白的时候,他再一次见到了。

他的胸口极闷,呼吸却不自觉的加快,放开了拳头,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他知道此时为自己求情已然没有任何作用,但却还是忍不住表明自己的身心,表明自己是秋沧雨手中最合适的武器。

“属下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幸运……”

他喃喃,而后声音逐渐尖利。

“我对您还有很大的用处,不管是谁,我都可以为您去杀!”

虽然他身手不敌尚水白,但是在这偌大的安朝,能够在他的追杀下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您的计划,您的赤阁,都需要我……属下绝对不会再去动尚水白,请您原谅属下的鬼迷心窍!”

他跪着匍匐了几步,想要去抓秋沧雨的衣角却不敢亵渎,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就连秋沧雨衣服上的每一个部位,他都是没有资格触碰的。

赤朝以为自己如此求情,或许秋沧雨不会心软,但是会看在自己是最好用的工具的份上,暂时留下自己的命,不管是如何惩戒,只要留他一条命,他都不会对这人有何怨恨,只要留下他的一条命,让他还能够看到秋沧雨就好。

“工具坏了,换一把就好,你不是特别的那一个。”

秋沧雨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赤朝浑身发寒。

他不甘心,陪伴了主人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下场,不管是被杀还是为了保护主人而死,他都会因为作为秋沧雨的剑、能够保护她而感到荣幸,没有任何怨言,若说唯一怨的,便是不能够长久留在秋沧雨的身边。

但是万不应该、万不应该……

每一个对秋沧雨起了觊觎之心的男人,都要付出代价,尚水白凭什么要是最特别的那一个,甚至于,因为他,主人对自己起了杀心。

赤朝的长相俊逸风流,一双桃花眼永远蕴着一抹深情,而此刻,这双眼睛里面带着绝望与希冀,他抓住唯一能够让自己释怀的蛛丝,对着这位永远不可能得到的神祇发问。

“您如此罚我,仅仅是因为我违背了您的命令,而不是因为尚水白,对吗?”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完一场恶战又紧急赶路的原因,他像是几天没有喝过水的病人,他嘴唇颤抖,声音沙哑。

他睁大眼睛,像是要把秋沧雨的面容从眼睛印向内心。

等待着一个让他释怀或是妒忌到发疯的答案。

秋沧雨没有回答,而这就是答案。

赤朝的脑海一片空白,他想到了自己与秋沧雨相遇的那个夜晚,他看着秋沧雨,像是在看一轮海底的月亮。

又远又近。

从那时起,他便知道,没有人能够拥月而眠,被月光照亮是恩赐,是他终此一生的追求。

赤朝舍不得闭上眼睛,当感受到体内无言的剧痛失去意识的刹那。

他恍惚间意识到,有人捞起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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