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奴仆衣裳普通且朴素,穿在姜犹身上简直融为一体,旁人见了都不会怀疑。
可穿在女主沈清婉身上,犹如仙女下凡误穿凡人衣裳的错觉,气质出众,叫人移不开眼。
妖族王宫奴仆大多是家境贫苦,力量微乎其微,好不容易化形,签订奴仆契约。
然而像她们这样的斩妖师,却是迄今以来,唯一的奴仆。
“你们照顾好少主,少主许予你们活下来的机会,你们自要感恩戴德做好本职工作。”
苟华打量目光掠过她们两人,手指一点,吩咐道。
姜犹负责殿外,女主则负责殿内。
安排的明明白白。
服侍妖族少主尤渊的工作并不多,尤其是殿外。每日修剪灌木丛,扫掉地面枯叶,再用抹布擦拭积在栏杆窗户、庭院桌椅,一天工作就结束了。
只是。
姜犹轻声问:“苟大人,请问我住哪啊?”
苟华一直有意无意观察她的表情,见她在听到负责殿外时毫无反抗之意、也没有半点怒气。在心里为自己少主感到愤愤不平,眉头拧起,态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一个奴仆哪还有地方住,晚上困了就席地而睡吧。”
姜犹想想也对,工作这么轻松,再有住的地方就过分了。她莞尔接受了这个提议:“我知道了,多谢苟大人。”
冷不丁被谢的苟华气不打一处来。
想不明白少主为何喜欢这样一个木讷、不通窍、笨得跟水牛一样的凡人。
他忍不住为少主试探:“她进了殿内服侍,要与少主朝夕相处,指不定生出其他男女之情呢。”
姜犹闻言,朝他靠近了些。
就在苟华暗道少主有望之际,却听她压低了声音,偷偷摸摸地说:“苟大人,你也看出来了是吧。”
苟华一头雾水:“看出什么?”
姜犹眼皮眨了眨,一副‘还不明白吗’的神情,“他们很般配啊。”
苟华:“……………”
就把他的话当个屁放了吧。
她是无药可救了。
姜犹听不明白他言外之意,两天都没吃东西,饥肠辘辘。虽说斩妖师体内蕴含灵力,不同于凡人无需每天进食,但不代表一顿都不吃。
她吞咽唾沫,眸光发绿:“苟大人,做完了有饭吃吗?”
苟华气急,甩袖就走:“没饭!”
姜犹握着扫把,长长地叹了口气。
正要往殿内走的沈清婉脚步一转,走过来塞给她由丝巾包裹的糕点,小声道:“晚上再给你送吃的。”
说罢,她匆匆进了宫殿。
留在外面的姜犹流下了感动的眼泪。
【感动个屁啊,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啊?你是恶毒女配!女主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你死心塌地了啊?】努努看她那没出息的样子,连优雅高贵的形象都顾不上了。
姜犹无辜地说:“我忘记了嘛。”
说完捻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忽然一道快到只剩虚影的东西砸向她,姜犹后退躲开,手指一抖,不仅手心的丝巾,连指腹捻着的糕点也跟着掉落在地。
砸过来的东西是一个瓷杯,触及地面溅起大大小小的碎片。
姜犹循着方向看了过去,微敞的窗棂里,雪发少年正站在那儿,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嗓音寒冽,不含感情地道。
“清扫干净。”
话落,窗户阖拢,再也看不见他的影子。
【……】
姜犹与努努都陷入了沉默。
努努沉默是因为它反复检查了一下男主对任务者的好感度,依然高的离谱,远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般冷酷无情。
姜犹沉默,是因为好不容易得到糕点,碎成渣渣。她弯身捡起一块,吹掉上面的灰尘,含泪吃下。
努努【?】
【尤渊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喜欢粘着你的小雪狼了,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努努睁眼说瞎话,主要是不想看她摆烂。
姜犹挑挑拣拣,又捡到一块完好的糕点,眼睛亮了亮,耸肩回答:“我知道。”
稍微填饱肚子的她开始扫地,将瓷片、糕点碎渣扫干净,去修剪绿植。
殿内。
正轻手轻脚抹桌子的沈清婉抬头时,无意看到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少年。
只见他竖着狼耳,贴近窗户,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时不时发出一声冷哼,看上去不像正常妖。
沈清婉收回目光。
其实她与这位妖族少主接触甚少,也摸不清他性格。反正是不太好相处。
“笃笃。”
思索中,忽听他脚步匆匆,疾步走出宫殿。
沈清婉露出疑惑神情。
……
在窗边听着殿外扫地声音越走越远,气息也渐渐浅淡。尤渊攥紧的手腕青筋明显,循着气息方向跑去。
走了不知多久,情绪过于急切惊慌,他被一处花坛绊倒,整个人就要往泥土里倒去刹那,手臂陡然被人搀扶住。
熟悉且清晰的雨过松木气息扑面而来,手臂触及的温度略凉。
那是他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气息。
“少主。”那人在他站稳后,手指毫不犹豫地收回,恭敬地唤道。
尤渊整颗心犹如坠入深海,冰冷砭骨。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这般在意一个凡人,相处时间连一个月都没有。不过是吃了她炖烤的食物,不过是——
“少主无事的话,我先去清扫庭院了。”
姜犹还要扫三四个庭院,这里面积太大了,温度也低,草地铺着积雪,头顶施展的灵术正在源源不断地降雪,她冻得手指发麻。
尤渊失去双目,他看不见周遭一切,也看不清站在面前人的脸。在地底折磨的两年,他时刻在心底描绘她的样子,那样普通平常不起眼,他一下就忘记了,唯有她那双眼,他记得很清楚。
看人时眸色澄澈真诚,细长眼角时常含笑,不含一丝恶意,纯粹、吸引人沉沦其中。
尤渊沉着声问:“为什么、抛弃我?”
为什么把他丢弃在客栈?为什么不来找他?为什么现在对他这么陌生?
无数疑问涌出心口,到嘴边却依然是那句始终想不明白的问题。
也许他明白为什么,但他不愿去相信,不愿意面对早就确定的事实。
他只是想,想亲耳听她说。
哪怕她说谎,欺骗她当时忘记回去,骗他没有办法,他都会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