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第117章

虽约定了西林禅寺赏梅,但时逢巴蜀地动,诸事繁杂,沈裕原定的休沐到底还是没能成。

容锦并没放在心上,只叮嘱他不可为此耽搁病情。

她也只歇了一日,陪容绮出门逛了集市,便依旧到绣坊随着春夫人学刺绣。

容锦是求知若渴,学得勤勤恳恳,最后还是春夫人看不下去,拎着她往长公主府去拜见。

清苑长公主孀居,这些年少交游,也不常参与世家之间的宴饮,称得上门庭冷落。

却又别有几分清幽。

府中装潢看出来是费了心思,移步换景,一路走来赏心悦目。

容锦并未细看,循规蹈矩地跟在春夫人身后进了暖阁,向正座上那位素色宫装的美人行了一礼。

长公主与传闻之中有所不同。

她相貌雍容大气,眉眼间神色平和,与传言中的“哀怨”、“孤僻”八竿子都打不着。

花鸟裙送上后,她也未曾失态,抚着那细密的针脚沉默良久,轻叹了声。

春夫人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偏过头看向容锦,微微颔首。

“这衣裙与我记忆之中一般无一,你做得很好。”长公主凝脂一般的手搭在锦缎上,打量着低眉顺眼的容锦,“这是?”

“是奴婢收的小弟子。”春夫人不屑做那等揽功的事情,如实道,“奴婢这两年眼不大好,做起绣活难免力不从心,这条花鸟裙大半皆是出自她手。”

长公主颇有些意外,多看了她两眼,赞许道:“是个伶俐的丫头。”

说着,又吩咐一旁的嬷嬷:“将前日得的梅花锞子拿几个给她。”

嬷嬷应下,将早就备好的赏赐,连着那沉甸甸的金锞子一并送上。

不说赏下的绫罗绸缎,单这几个小巧精致的锞子,就足够在东市最繁华的地界盘下个铺子。

容锦不贪财,但却不是不爱钱,眼都亮了二分,谢恩时也要更为诚恳些。

春夫人看在眼里,出门后没忍住打趣道:“你还缺钱不成?”

容锦虽从未提过自己的境况,但沈裕隔二差五就会来绣坊接人,春夫人远远看过一眼,起初其实没敢认。

毕竟那时的沈裕与她记忆中的那位“沈相”相去甚远。

但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心打探,总能摸清两人之间的关系。

春夫人惊诧之余,难免好奇。

容锦抿唇笑了声,没撇清自己与沈裕的关系,只是依旧坚持道:“他有也是他的,这是我的,终归有所不同。”

旁人听了这话兴许莫名其妙,春夫人却是深有体会,一怔后,随即笑道:“是这个道理。”

也不知沈裕是看出她的心思,又或者只是单纯见她喜欢那打造得极其精巧的金锞子,没过多久,借着先前爽约为由,送了她整整一盒。

样式更是五花八门,有元宝、如意、莲花等,看得人眼都花了。

这其中最为别致的,是有一只憨态可掬的小兔子,在一众吉祥纹样之中显得与众不同。

容锦初时并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金器铺子那边的花样。

腊月初,与沈裕一同去西林禅寺赏花时,偶然想起此事,当做玩笑话讲了一回。

沈裕却笑道:“那是我令他们特地打造的。”

容锦才垫了脚,去拂他鬓发上的细雪,闻言一怔:“为何?”

她在这方面是一贯的不解风情,沈裕习以为常,无奈笑道:“自己的属相都不记得了吗?”

容锦先前是真没往这方面想过,捂了捂冰凉的脸颊,恍然大悟。

沈裕抬手在她额上轻轻弹了下,打趣道:“小财迷。”

因落雪的缘故,来西林禅寺的人并不多。

偌大的梅林鲜有人影,往来的小径上覆着一层薄雪,枝头的红梅在这冰天雪地之中,显得愈发艳丽。

在此煮茶看雪,别有一番意趣。

容锦拢着厚厚的大氅,看沈裕煮水煎茶,骨节分明的手指持着竹箸,有条不紊,赏心悦目。

有一片雪花落在颈上,容锦瑟缩了下,再抬眼时,却只见来了个穿粉袄、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

观其衣着配饰,便知出身非富即贵。

可她身边又无仆妇丫鬟随侍,倒像是因着贪玩,偷跑出来的。

小姑娘生得玉雪可爱,驻足在亭外,一双圆眼满是好奇。

容锦冲她招了招手,关切道:“冻得脸都红了,冷不冷?”

面前的石桌上,摆着样式精致茶点、果脯等物。

小孩子总是格外爱这些,见她多看了几眼,容锦抿唇笑道:“想吃什么,自己拿就是。”

“多谢姐姐。”小姑娘软软糯糯地道了声谢,却并没碰,小声道,“我娘不准我吃这些。”

容锦被她这可爱又乖巧的模样看得心软:“想来娘亲也是为你好。若是吃多了甜食,怕牙疼呢。”

说着,将怀中的手炉给了她:“你家大人呢?”

“娘亲来上香祈福,我听得无趣,就想出来看看。”

小姑娘声音越来越低,像是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委屈道:“可这林子太大,我寻不着回去的路。”

梅林小径交错,来时若非有沈裕引路,容锦自己也要绕上一会儿。

她一见这小姑娘就猜了个七七八八,问明白后,含笑安慰道:“别慌,姐姐送你……”

“长风,”一直未曾开口的沈裕打断了她,自顾自地吩咐道,“送她出去。”

小姑娘毫无所觉,颇有礼数地道了谢。

容锦却立时听出他语气的生硬,满是疑惑地看去,在沈裕遮掩之前,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不耐。

她想了想,在长风将人领走之后,轻声问道:“我见的少,认不得,那小姑娘是哪家的?”

沈裕将茶盏放至她面前:“她姓沈。”

若论及辈分,还得称呼他一声“

叔叔”。

只是沈裕这个长辈当得并不称职,逢年过年也不露面,她年纪轻,以致哪怕见了面,也压根没认出来。

而是凭着直觉,向看起来就更为和善的容锦求助。

容锦遥遥看了眼前头的正殿:“想是年节将至,来此上香。”

“他们是该烧香祈福。”

沈裕轻描淡写地笑了声,便不肯为此多费口舌,转而提起旁的事情。

容锦没再多问,直到年节前,她最后一次往绣坊去时,才终于明白沈裕那句语焉不详的话因何而起。

沈氏是武帝开国时的从龙之臣,族中人才辈出,煊赫百年。

这些年虽有衰落之势,但谁也没想到,伯爵府会落到被抄家的下场。

无需刻意打听,街头巷尾已传得沸沸扬扬。

容锦陪着春夫人置办年货,在茶楼喝茶时,此起彼伏议论的皆是这桩大事。

“堂堂伯爵府,竟会落得这般境地,可真是世事难料啊。”

“今晨我见了,禁军将府邸围得密不透风,远远地还能听着女人孩子的哭声……”

“沈氏本就江河日下,早有颓势,会有今日有什么稀奇?”

“败落的是伯爵府,可不是沈氏。朝中那位,不还是好好的吗?”

时值年节,满街张灯结彩,四下热闹得近乎嘈杂。

好事者已经往前翻起旧账,说是沈裕一脉本就与伯爵府不睦,这回出事,说不准背后就有他推波助澜。

容锦听了会儿,对此倒是没什么异议。

只是对于他们揣测的缘由,认为沈裕是为了抢夺爵位、家产才会如此,难以认同。

眼见越说越离谱,春夫人却是最先坐不住了,放了块碎银结账:“歇得差不多,还是回吧。”

“好。”容锦轻笑了声,向她道,“年后若是绣坊不忙,我想多告几日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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