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第93章

那夜到最后,容锦几乎是落荒而逃。

她这些年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实在没遭过这种阵势,一直到躺在自己那张熟悉的床榻上,依旧觉着像是场梦。

怎么会有时雨这样的人?

平素看起来是超逸出尘的温润君子,可喝了酒后,却这般……轻浮。

无措、羞恼过后,情绪渐渐归于无奈。

若时雨身体健全,却放着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如此,容锦心中的鄙夷兴许会更多些。

可偏偏他眼睛不中用,身体虚弱,还患有别的病症。

一同跌倒在床上时,除却微甜的青梅酒,她还嗅到了股挥之不去的清苦药味。

形势比人强,这样难的处境之中,想要借助旁人之力仿佛也不是什么大错。

容锦辗转反侧半夜,百感交集,直到天蒙蒙亮才睡去。

剩下那半坛子青梅酒留在隔壁,她走得匆忙,压根没想起来,第二日晨起后才发现,连腰间系着的香囊也不见踪影。

思来想去,只能是昨夜拉扯时落在时雨房中。

容锦按着隐隐发疼的额头,犹豫片刻,另取了新的香囊出来。

她虽勉强能理解时雨的苦衷,但有昨夜的事情在,一时半会儿,并不想再打照面。

只是心绪不宁,容锦在窗前画花样的时候,愣是描坏了两张,直到映月到来才暂且放下了那些杂念。

容锦曾为闫主簿家的千金定制过一套婚礼用的头面,发梳、钗环、珠花、耳饰等一应俱全,样式皆是她设计的,整个江南决计都找不出第二家。

闫姑娘为这套头面花了不少银钱,也得偿所愿,在婚礼上大出风头。

来参加婚宴的女眷见过新娘子,赞不绝口,也有看中她衣着首饰的,暗暗打探究竟是哪家首饰楼买的。

有消息灵通的,转头就找到了映月这里。

“着人来问的那位夫人姓柳,”映月见容锦心不在焉,提醒道,“是咱们这里数一数二的富户了,名下的铺子遍布湖阳,家中还有在朝为官的子孙。”

容锦托着腮,微微颔首。

“这位柳夫人据说天生聪慧,过目不忘,算学更是顶尖,虽为女子,但如今柳氏大半家业都在她手中。”映月语气中带着些憧憬,夸完,又补了些闲话,“她曾招赘过夫婿,结果对方是个没福气的,没两年就去了,如今孀居在家。”

容锦的关注点却有些偏:“听起来,又能赚上一笔了。”

她歇了这些时日,本就该开工接新活了,趁此机会往柳家去一趟,还能暂且躲避一下时雨,免得彼此尴尬。

可谓一举两得。

柳夫人花大价钱在绮湖旁建了个园子,亭台楼阁、轩榭廊舫精致典雅,其中奇花异草繁茂,四时各有其景。

她好交游,时常常摆宴,宾客称之为“小瀛洲”。

容锦往小瀛洲来时,原以为柳夫人是如闫姑娘

一般,想要定制一套头面首饰,见面后才知道不仅于此。

“我名下有个首饰楼,当年及笄后学着做生意,最先接手的便是这个铺子。”

柳夫人三十余岁的年纪,却看不出半分疲态,是个容貌出众的美人。她慵懒地倚在窗边,听着隔水传来的乐声,神色中多了几分怀念的意味:“只可惜,如今那铺子的掌柜不大中用,也缺手艺好的娘子,生意做得不好,叫人看了实在扫兴……?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容锦静静听着,一旁的映月却是眼都亮了。

柳夫人抚了抚鬓角,含笑道:“不过倒也不急,你先安心在此处住下,为我制套头面吧。”

先前在闫家时,因那头面是婚礼用的,样式形制总要讨个彩头才好。加之闫姑娘要求颇多,几回更改,最后的成品容锦自个儿其实并非十分满意。

到了柳夫人这里,她并没事无巨细地提要求,只说打算入秋后赏枫时佩戴。

一应的首饰用料,备得应有尽有。

这样的神仙主顾谁都喜欢,容锦更是如鱼得水。

旁人来了小瀛洲,总要到处逛逛,看看这在整个江南都颇有名气的园林是何模样,她却大多时间都在水榭中,只偶尔才会出门。

整套首饰的图纸画成时,小瀛洲悉心栽培的莲花开了,与寻常粉白两色的花瓣不同,这莲花是浅淡的鹅黄。

柳夫人为这莲花等了一整个夏天,当即发请帖,邀人来赏花。

容锦原本没打算凑这个热闹,但见映月满心好奇,也应了邀约。

不过几日的功夫,映月也打听清楚。

柳夫人说的首饰铺子,是湖阳那家“芙蓉楼”,如今的掌柜是她奶娘家的小儿子,近两年生意确实每况愈下,前些时日甚至还闹出个不大不小的乱子。

“这回的头面若是能叫夫人满意,这首饰铺子,兴许会交给你。”映月凑近了,轻声分析道,“不过这事吧,怕是有些得罪人。”

被撤换的人必然心有怨气,对着柳夫人自然不敢如何,但怕是会背后使绊子。

“八字还没一撇呢。”

容锦抬手遮了遮有些刺眼的日头,对此并没多大兴趣,正琢磨着图纸还有什么可改之处,却远远望见个熟悉的身影。

时雨依旧是一身极衬他的白衣,怀中抱着古琴,在侍女的指引下缓缓而行。

他身形气质极为出众,加之白绫覆眼,一路上不知招来多少好奇的目光,还有女眷有意无意地上前搭话。

“这不是时雨公子吗?”映月嘀咕了句,“他怎么会来这里?”

容锦:“……”

她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心中虽猜到几分,却什么都没说。

柳夫人喜音律,这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容锦为了设计图样,向侍女问及夫人喜好时,曾听人提起过。

映月自言自语后,似是想起什么,又小声同她咬耳朵:“听人说,柳夫人是南风轩的贵客。”

柳夫人孀居后,虽未再嫁,但身边的

男人未曾断过。

她手中管着大半家业,有钱有闲,自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旁人背后议论那些酸言酸语碍不着什么事。

寥寥几句的功夫,侍女已经引着时雨从她们身侧经过。

清淡的熏香拂过,容锦身形一僵。

明知道不应该,但她还是没忍住想,时雨会不会将那夜的话同柳夫人再讲一回?

他这样极能唬人的好风姿,又擅音律,柳夫人应当会喜欢才对。

若真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柳氏偌大的家业,柳夫人又出手阔绰,他不必再为生计、为养病担忧,不失为一桩好事。

湖心岛中敛波阁中,摆着一张特制的曲水流觞桌,盛着各色精致点心、菜色的小碟随水漂流,别有一番意趣。

宾客们陪着柳夫人说笑,直至琴声响起,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那白衣胜雪的琴师。

琴师看起来清清冷冷,如冰似雪,像是枝不大好亲近的高岭之花。

同柳夫人相熟的手帕交深谙她的喜好,含笑打趣道:“希音,你着人栽培的莲花着实罕见,不过于这夏日,还是雪莲更相宜些。”

柳夫人嗔了她一眼。

容锦与这热闹格格不入,倒是想起图纸还有可改之处,心不在焉的。

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上前,替她斟了一杯酒:“这是夫人藏了十余年的好酒,姑娘也尝尝呢。”

容锦自知酒量不好,在外大都只喝茶,只是宴席之上不好推迟,稍作犹豫,这才喝了半杯。

酒劲并不烈,只是滋味有些微妙。

她舔了舔唇角,将酒杯放远了些。

只可惜运气不大好,几轮花签令下来,又被罚了两杯酒。

再为她斟酒的丫鬟已经换了人,就连味道,仿佛也有些许不同。

容锦觉出不大对劲。

夏末虽残存暑气,但此处放着许多冰,还算凉爽,可她身体之中却隐隐有些燥热。

容锦眼皮跳了下,想起先前映月那番话。

她并没将“接手铺子”这事放在心上,只觉八字都没一撇,可旁人未必是这样想的。

若是在这么些人面前出了丑,柳夫人再怎么爱她的手艺,也不可能委以重任。

昔日在黎王府时,容锦曾饮过下了料的酒,知道中春|药是何滋味,也知道发作时会有多不堪。

想明白后,容锦抬袖拂翻了茶盏。

半盏凉茶悉数倒在衣裙上,她随即起身,歉疚地向柳夫人说明情况,离席回住处更衣。

好在掺了□□的酒并没饮太多,这药也比不过黎王府那令人特制的药,她身体虽多有不适,但神智还算清醒。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容锦抽了发簪攥在手中,这才回头。

素白色的衣角从眼前拂过,修长的手攥在她腕上,拦下了尖细的发簪。时雨的声音带着些意外:“是我。”

容锦一口气悬在那里,诧异道:“你怎么跟来

了?”

于情于理,他此时都该在宴厅讨柳夫人欢心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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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着,你的声音不大对劲。”时雨皱了皱眉,“发生了什么?”

容锦抽出手腕,并没在这里耽搁,快步往自己的住处赶。见时雨不依不饶地跟上来,回绝道:“我有些不舒服,回去歇息而已,你不必跟来。”

时雨刨根究底:“有何不适?”

容锦咬了咬唇,不再多言。

只是见他险些被台阶绊倒时,又没忍住扶了一把,无奈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时雨对小瀛洲的布局不熟悉,走得磕磕绊绊,攥着她的衣袖后便不肯再松开。

也不知是暑气还是药的缘故,容锦已经出了层细汗,从脸颊红到脖颈,说话时的音调也有些喘。

水榭近在眼前,她实在不想多做纠缠,索性道:“你这回过来,不是要讨好夫人的吗?别在我这里浪费功夫了。”

这话说得已经有些不大好听,时雨却没恼,反而低笑了声。

容锦一手搭在门上,想要将自己的衣袖抽出,可手上已经没多少力气,羞恼道:“松开!”

她情|动的情态、声音自己毫无所觉,时雨却再清楚不过,终于意识到容锦为何匆匆离席。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谁对你下了药?”

容锦呆愣了一刻,没顾得上问他如何发觉,脸颊已经红透了,磕磕绊绊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微凉的手指如藤蔓一般缠上她发热的肌肤,容锦微微发颤,原本还算清醒的脑子已经快成了浆糊。

恍惚间,像是回到与沈裕初见那夜。

她比现在还要狼狈些,被发作的药性折磨得要死要活,蜷缩在陌生的马车上。沈裕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带着些高高在上的矜贵,看她挣扎。

有如云泥之别。

房门打开,随着一声响,又重重地关上。

容锦柔软的脊背抵在门后,通身的力气仿佛逐渐流干,被时雨扶着腰,才勉强站稳。

“……我可以帮你。”

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雨的体温比常人低些,尤其是在此时,肌肤相贴时如上好的凉玉。

容锦抬手推拒:“不要。”

时雨垂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红唇,见她抵触,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你确定,自己熬得过去吗?”

容锦沉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她身边没清心解毒的药,若实在熬不住,也可试试昔日沈裕说的法子,放血维系清醒。

下一刻,却只觉身体一轻。

她落入时雨怀中,又被他抱着,放在了桌案上。

“何必为难自己?”时雨似是为了令她安心,解释道,“我没碰过旁人,你若不喜……我用旁的法子帮你。”

容锦昏昏沉沉的脑子分外迟钝,见着时雨松手,还当他终于准备离开,下一刻,却僵在了那里。

双手无力地半撑在身后,绵软的身体犹如一团棉花,摇摇欲坠。

浓密如蝶翼的眼睫低垂着,从她这个角度,恰能见着半跪在身前的时雨。

月白色的衣裙卷起,堆在腰间。

他半束的发如流水淌下,映着霜雪般的肌肤,倒真应了方才席上那句玩笑话,像是株高山之巅的雪莲。

但他此时并非高不可攀,甚至主动弯下腰。

可远观,也可亵|玩。

容锦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像是在云里,身下传来的绵密快、感令她心神恍惚,咬着唇,依旧没能彻底压抑下破碎的喘息。

细汗打湿眼睫,连带着视线都变得朦胧起来。

她只觉自己兴许已经神志不清,不然怎么会觉着,身前跪着的人颇有些像沈裕。

这一想法浮现时,她被情|欲彻底淹没,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咬紧了指节,许久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时雨起身时,蒙眼的白绫已经有些松动。

容锦想要挑开,但目光触及他唇上覆着一层水色,又似是被灼了眼,忙不迭地挪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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