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似当时

难道十三年前,他便想到了,他终有一日会不容于父皇?

难道十三年前,他便想到了,他终有一日会失去兵权?

难怪,他如此淡定,难怪,他如此自若。

他的心机实在太深!深得……让人毛骨悚然!

唐世言缓步走到惊骇的容嫣非面前,挑唇笑道:“怎么?觉得可怕吗?”

容嫣非惊凝不语,她看着唐世言,他朗然目光有一丝不易见的窥探。

“奕王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唐世言眼神玩味,容嫣非侧过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

“是吗?那就好。”唐世言口吻淡淡,勾着笑,“不然……我这计策一出,到还怕你爱上了奕王!”

什么?

容嫣非惊骇举眸,凝白面容顿时烧热!

计策?这个人的目光明明清朗如风,可为何却令人无端端觉得由心生寒?

……………………

一夜风雪,栾阳城银装素裹,冷风烈烈,卷起遍地厚重的积雪,扑打在脸颊上,生疼!

雪光盈盈,透过窗纸,朦胧似梦。

芷蘅连日高烧,昨夜才算稍稍退下了,神智略微清醒,但她却宁愿永远昏沉,这样……就不会怕。

一个人在这座冤魂不息的宫里,脑中可怕的想法会随时涌出来。

她不敢闭眼,不敢躺下,更不敢睡着。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她始终靠着墙壁,蜷缩在角落里,一身素净的青梅棉纱裙,不足以抵御由心而生的寒意。

夜晚总是最难熬的时候,白天里,她尚且会小寐一下,今日,才闭了眼睛,房门的响动声,便令她骤然惊醒。

多日来的黑暗、恐惧与病痛,已令她如同惊弓之鸟,风吹草动,都会令她心跳如剧。

她紧紧蜷缩住身子,惊恐望去,透过轻纱帘幔,她只见李稔身影渐渐走近。

多日来,她昏昏沉沉,今日才清醒了些,他便得到了消息。

李稔挑帘望进来,芷蘅清白素颜,不施粉黛,依然明艳动人,玉眸如水,却流露着惊慌与恐惧。

李稔坐在床边笑了:“杨妃病了这许多日子,身子还真是娇弱。”

芷蘅虽病了许久,却依然记得李稔对她的轻薄与威胁。

她只看着他不语,对于李稔,芷蘅自心底里害怕。

李稔手指捏起芷蘅愈发尖瘦的下颌,龙目精光烁烁:“大病初愈,还是这样美。”

说着,身子凑近,芷蘅惊慌之中避开他,却反被李稔扣住身子,软绵绵的身体甚至禁不住李稔一根手指的力量。

“不,皇上,不要……”她虚弱无力,只是近乎乞求的望着他。

李稔却突地哈哈大笑,手掌捏紧芷蘅的脸,迫使她目光与自己相对,他咬牙说:“你还在妄想回到奕王府吗?别做梦了!你还不知道吧?在你病弱得几乎要死去之时,我儿昭南却要迎娶阿那国公主为妃了,与孙如妍平妻,平起平坐,修两国万世之好,呵,他可还记得你是谁吗?”

一字字如同淬含剧毒的针扎入芷蘅心里。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

见芷蘅惊诧的目光里凝着晶莹泪珠,李稔凑近去,阴森笑着:“死心吧,他早已不记得你,他是风流成性的奕王,才不会为哪一个女人而收了心性!容嫣非与大沅奕王大婚定在半月以后,大礼之日,签订盟约,双喜临门……”

“不……”芷蘅犹自摇头,泪水却陨落。

“他才不会记挂你,他开心得很!”李稔似乎极是享受的看着她的痛苦,“他和容嫣非早已情投意合,只有你……一直蒙在鼓里!他的心早就在容嫣非身上,不然怎么会你还在天府之时,便一直陪着她?觉醒吧……”

“不,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身心俱已不能承受这样的残忍。

泪水早已流得麻木,不再觉得冰冷入心。

不,昭南,你是有苦衷的是不是,你说过,你曾对着漫天流云发誓,你绝不会娶容嫣非!

你是被逼的吗?

还是,你的爱,本便是漂浮不定的云,触手难及?

身心俱疲,她很难相信,李昭南是为了她,才被迫娶公主为妻!

身心的疲惫,亦令她思绪纷乱如絮,她早已没有思考的力气。

病痛、惊恐与黑暗早已令她不堪重负。

昭南,我很怕,可是为什么,这么久了,我所听到的关于你的唯一消息,便是你即将迎娶别的女人为妻!

泪水簌簌而落,更显得娇容楚楚。

李稔紧紧的望着,目光痴狂:“若非你一直病得如此严重,朕,早就要了你!这样的尤物,实在让人爱不释手!”

芷蘅双目无神,怔怔的望着前方,李稔的话,她似乎早已充耳不闻。

耳边,似乎重新响起了病痛时,不断重复的声音——

他不会再要你了,他已经不爱你了,他爱的是容嫣非,不是你!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那个分明清晰的声音,果然是上天的授意?叫她死心吗?

许久,芷蘅竟轻轻笑了——

杨芷蘅,你从一开始,便不应该希冀虚妄的幸福,不是吗?你生来到这个世上便是受苦的,所有幸福、情爱、温馨俱都不属于你,你的天地间,只能有苦难,而不能拥有哪怕是一点平凡的愿望!

昭南,你有苦衷是不是,是不是?

心痛如绞,她无法说服自己再去相信内心的挣扎。

闭上眼,眼前俱是李昭南深情凝望的眸光,可睁开眼,却只有李稔幸灾乐祸的森森笑意。

心底寒冷一片,昭南,你可知我此时正过着怎样的日子?

你可知,这里有多黑?有多冷?

你的父亲,又有多么的可怕?

我整天整夜,惶惶不可终日!

我好怕,好想躲在你的怀里,好想你抱住我,可是此时此刻,你是否正抱着容嫣非公主,说着同样深情的承诺?

紧紧咬住嘴唇,鲜血渗出娇柔嫣唇,那疼痛,早已不及心上半分……

还好,自己身子未愈,李稔无论多么急不可耐,终究没有再近一步,只得悻悻而去。

芷蘅失神的躺在床上,眼前却是一片苍白的景象。

直到窗外月光交织雪光照进黑暗的宫阁,芷蘅才感到疼到麻木的心,微微有了知觉。

可那知觉,仍然是刺骨的疼痛!

月,依旧皎然。

可是昭南,月似当时,可人……又似当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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