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尔芙捧起捡来的镜子,往残破的镜面上轻轻哈了口气,其上立即变得雾蒙蒙的,而后又映照出了与现实不同的场景。
“镜像世界”——很常见的把戏,俗到这位圣十字麾下“七美德”的成员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嘴一撇,就将这面残镜贴在了她从警卫亭里找到的通讯器上。
动作随意,如行云流水,好似她已经在心中模拟了好几遍了。
下一个瞬间,漆黑且黯淡的光芒自通讯器中迸发出来,吞噬了那面镜子。
光芒散尽后,不仅镜子消失了,就连通讯器也跟着不见了。
若是稍有眼界的兽族或是能人站在这里,一定能看出,这件通讯器上被施加了“传送的奇迹”,一旦符合施术者制定的要求,奇迹就会被立刻激活。
冒险者女士面露轻蔑之意地拍了拍手,优雅转身,准备去寻找她的队伍。
哪知,刚一扭头,视野里就出现了一道陌生的身影。
一个身上携带有“圣十字徽记”的人类?西尔芙眯了眯眼睛,不由想起了自己脱队后用余光捕捉到的兽族身影……不过,应该不是对方。
不会有兽族如此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人类、尤其是能人眼前的。
“你是谁?”看在圣十字徽记的份上,冒险者女士稍稍收敛了敌意。xizu.org 柚子小说网
“盖。”陌生人的声音听上去比他的外貌要年轻,给人感觉有些违和,“盖斯德·格兹,叫我‘盖’就好。”
西尔芙一挑眉毛,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在陌生人面前是否要做表情管理。
她没必要迎合一个陌生的家伙,不是吗?
“是谁派你来的?”然而,在心里斟酌了一会儿说辞后,她的语气终究还是缓和了下来。
自己也没必要在说几句话的功夫内得罪一个陌生人,更何况,对方看上去像是自己的同事,没准他们还是为同一个对象干活的。
“白桥先生。”不善交际的鸽子妖兽受制于“温和”女士的气势,身体微微向后仰,仿佛迫不及待地想从对方面前逃离。
尽管已经确定是同行,西尔芙仍保持着必要的警惕心,在互相证明了彼此的身份后,她接着质问起对方来此的目的。
对方只说是来处理发生在召和平谷的这件怪事的,随后,状似随意地向她盘问起了方才在做的事情:
“你激活了通讯器上的奇迹?”
也许是知道一步不能跨太大,他没有直接问“你刚才把什么东西传送回了圣十字本部”?
西尔芙理所当然地用“与你无关”应付了过去。
几个回合下来,除了最开始的确认身份外,他们进行的居然都是无效的对话。
而且,很显然,他们谁都没能在这次交流中积攒起有关对方的好感,反而投向彼此的目光中的敌意还更多了。
“镜像世界。”
又耗了好一会儿时间,当不耐烦的神色醒目地在冒险者女士脸上挂起时,受到她敌视的那个人类突然说道。
“这里失踪的那些生、人类,不是被关进了那个奇迹中吗?”
“你想多了。”对方目睹了自己先前的行为——意识到这点的西尔芙目光微移,拍手重新变出了一面镜子。
她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决定分享自己所掌握的信息:
“那面镜子上的确被施加了‘镜像世界’的奇迹,但是,人却没有被关进里面。”
“这应该是兽族在使花招。”七美德之一的“温和”女士说出了自己的判断,语气十分坚决、笃定。
“那他们会被带去哪里呢?”盖的语气则有些焦急了,他没有很好地管控住自己的情绪。
“温和”女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对此一筹莫展。
“看来你真的是来调查这件事的。”她又道,“你是在我们抵达之前就已从白桥先生那得知了消息,还是因为别的事情,偶然知道了这座庇护所内人们的遭遇?”
“我的任务与这个地方有关,还有,我永远忠诚于白桥先生。”盖隐瞒了一些没必要告知对方的信息,“你只需要知道这两点就足够了。”
被如此对待的西尔芙自然不会高兴到哪去,当即表示自己拿出了已有的线索,那么对方也应给予回报: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如果你这么做了,我就原谅你对我的无礼。”
盖哪知道什么信息?他只是一介叛逆期离家出走好几年,一回来结果却发现“家没了”的可怜妖兽,所获悉的一切都是通过观察这支冒险者队伍的行动总结来的,他还指望着他们能帮自己找到失踪的家族成员呢!
可一想到站在自己背后那只妖兽冷冰冰的面庞,涌上心头的怯意又艰难地退了回去。
吞咽了一口唾沫,他交代了“这座庇护所曾遭兽族袭击”这件由圣十字的使者告知给他的事情。
“也有可能是敌对国家的将士。”盖的目光一刻不离地投落在“温和”女士的双手上,他很担心,也很恐惧对方看出自己并非人类、直接袭击过来。
对于一位自认为是人类的兽族而言,遭到如此对待是最令他感到痛苦的事情——从他决定离家出走直到现在,一向如此。
值得庆幸的是,许多人类都没有他担忧得那么敏锐,即使他在日常生活中做出些有违常理的事情,他们也没时间和精力来关注,大多都是一笑而过。
就算他们事后想起,他也早就想好了解释,情况总不会比之前糟糕。
“在这里耗着,办法也不会自己跳出来。”西尔芙努努嘴,向突然冒出的同行发起了邀请,“你要不要一起来?这一路上我们遇到的尽是些解释不清的事情,多一个同伴也好,至少危险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降低了。”
“分散风险吗?”盖耸耸肩膀,松了口气,“恭敬不如从命,我就奉陪一下吧。”
说着,他瞄了眼想象中那位神秘兽族所在的方向。
目光虽然受到建筑物的阻挡,但他相信对方一定在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
方诺的注意力游走在大胡子队长和他身边的队员之间。
他听他们提到,最近世界上最大也最古老的两个人类国家正在谈和,倘若他们彼此间都不愿让战争继续下去,其他国家也要给他们面子、还这个世界和平。
而冒险队中的某些成员持有不同的意见,他们认为这场讲和是一个阴谋:由卡斯兰奥帝国发起,针对天真的艾德瑞尔的掌权者,想让他在无止尽的妥协之中,亲手卖掉自己的国家。
“听说那位君主原本就没有继承的资历,是因为他的兄弟姐妹皆在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中丧生了,他才有机会登上王位。”
“啊这,在别人背后传真假不明的逸闻,不太好吧?何况人家还是一国之主。”
“怕什么,我又不是艾德瑞尔人,我们现在也不在艾德瑞尔王国境内。”队伍里的某位冒险者大笑道。
“而且,要我说,现在世界上看不起他们的人还少吗?这么多年来,他们和他们的君主就没干成过一件正经的事。”
“在我看来,”另一个人类接过话茬,“他们国家就只有那个监狱还称得上名副其实……我见过从那座地狱里离开的人,他已经失去了行动和自理的能力,就连精神都已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没经历过的人,也能想象那座监狱有多可怕……只要往最夸张的方面去想就对了。”
“你说得我都感觉到寒意了,嘶,冬天明明就要过去了呀。”
“还有更可怕的传闻!”又一个人凑上前来八卦道,“传言那个君主其实是弑父弑兄,才得以上位的……他把他们的遗骨都倒进了那座地狱里,地狱容纳了太多亡魂的怨念,于是就更加寒冷。”
“你们!”走在最前面的大胡子队长哭笑不得地喝止道,“我们不是来二楼侦察的吗?都认真点,还要找庇护所的人们留下的痕迹呢。”
“哪有空让你们聊这些有的没的。”话虽这么说,他的语气却比较柔缓,显然没有因为队员们的闲谈动怒。
或许,他其实也很在意他们在谈的王室轶事。
而在庇护所之外的绝壁上方,方诺和他抱有相同的心情——他也很在意,而且已经在意很长时间了。
自从他被魔女捡走之后,所了解到的有关自己身份和外面世界的信息,几乎都与这两个国家王室与贵族间发生的事情脱不开关系。
“说多一点吧。”他不止一次这么期盼。
但人类说话总是“点到为止”,让企图从对话中获取线索的他无法尽兴。
“话说回来,发生在庇护所内的这档事情,你们说,会不会是妖兽干的啊?”队伍里突然有人发问。
“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队长也觉得他说的话有点道理,只是没反应过来他跳脱的思路。
要知道,他们刚刚还在讨论其他国家的流言蜚语。
“因为艾德瑞尔王国不是最擅长和妖兽缔结契约了吗?他们可以操纵妖兽来清除自己的敌人。”提出这个猜测的人先入为主地想着,把他其实未曾接触过的国家形容得无比恶劣,“也许,他们那位天真的君主会认为庇护所的存在影响了两个国家的谈和?”
“这就是没有依据的瞎猜了。”队长拍了下他的后脑勺,“会这么做的人已经不能叫天真了,那是脑子有坑,甭活了好了。”
“不过,你前面说的没错。”大胡子摸了摸毛乎乎的下巴,隐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动了动,似是听到了有人正在从楼梯下赶上来的动静。
“正常人是不会对庇护所动手的。”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来证明这个结论,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认同了他的想法,“这一切都是妖兽的阴谋。”
“他们绑架了庇护所的住民们,甚至可能谋杀了他们!”人们的猜测越发夸张,几乎用上了最大化的恶意,来揣度会做出这等行为的生命体的心意。
短短一瞬间的功夫,他们的想法便从“找到失踪的人类”,转变为了“向出没于这附近的、可能是罪魁祸首的妖兽复仇”。
“不能让我们的同伴白死啊!”
于是,西尔芙和未能得到她全部信任的盖刚上到二楼,就听见冒险队的成员们齐声呐喊,说的还是在他们听起来难以理解的话。
而在峭壁之上,旁听且用其他人的眼睛目睹了他们激动的神情的方诺,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目瞪口呆起来。
外界生灵的思维还真是很难推测,他由衷地想着,同时,习惯性地忽略了自耳畔响起的恶意值增加提示音。
下方庇护所里那些心怀偏见的人类,代替与他分别的报丧鸟小黑,成为了新一代的“恶意值永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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